……
柴国轩瞪圆了眼睛。
“k——kfc吧?”
刘娴顶着领队瞪成铜铃的眼睛,咳嗽一声,硬着头皮:“你买的时候小心点,葡式八块,十三块五两个那个是榴莲的……”
柴国轩的眼睛瞪得更像铜铃了。
领队年纪大了,这些日子受的刺激已经不少。刘娴及时打住了有关蛋挞的话题,留下正在查本市kfc具体位置的林教练,送着老人家回了房间。
接下来几天,刘教练都没能把意外错频的两个人再凑到一块儿。
世锦赛赛程已经过半,各项赛事轮番到了决赛关头,柴国轩忙得脚不沾地,教练们从头到尾监督着队员调整练习,加上赛前赛后的药检复核,想见个面都不容易。偶尔凑在一块儿开个会,也不得不靠平时严格管控的浓茶咖啡提神,才能勉强打起点精神。
队医场场比赛都得跟着,还要兼顾着做出队员们赛后调整状态的安排。小姑娘也累得不轻,好几次集体开会,都是悄悄蜷在角落的椅子里睡着的。
大家都忙得无暇他顾,柴国轩也没找着机会再提让林暮冬去看看手的事。
/
赛程过半,教练们又熬夜聚在了惯例开会的套间里。
“男子飞碟双多向已经定下来取消了,奥组委确认的消息,我们这边正在尽力冲混双的入场券。”
飞碟队总教练靠在椅子里,一下下揉着额头:“听说枪也要动,按照观赏性排,大概率动50米……”
几个教练都没说话,步|枪队的教练张了张嘴,抬头看了一眼柴国轩。
奥运会年年改革,早就放出风声要动射击项目了,只是怎么改还一直没定。飞碟刚被改了一个项目,整个队都在紧急调整人选,手|枪和步|枪这边只知道要撤项目,具体撤什么、再补上什么上来,都还没放出完全确定的消息。
男子50米手|枪慢射,是中国当初第一个奥运会夺冠的项目,也是柴国轩打了二十年的专攻项目。除了因为冲金被柴国轩硬扣在10米气手|枪的林暮冬,剩下打到现在的50米手|枪队员,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手|枪队主攻慢射的队员大都能兼顾两个距离,但也有不少人专攻其中一项。这次的改革一旦确定,对一部分人来说,就意味着以后再没了参加奥运会的机会。
作为运动员,项目直接被开出奥运会,一辈子的职业生涯几乎也就跟着结束了。
“看我干什么?”柴国轩揉揉额头,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先把比赛比好……手|枪这边50米还没比吧?”
刘娴翻翻秩序册:“最后一天。”
柴国轩点点头:“奥运会的大趋势是增加混双项目。目前看来,增加混合团体对咱们是有利的,剩下的混合团体比赛再升一级别备战,做好一切准备。”
他的话音落定,一群教练却依然都看着他,没动也没说话。
柴国轩正要竖眉毛,一旁的刘娴犹豫着轻声开口:“柴队,要是真撤了50米——”
“那就撤,换10米混团对咱们有好处。”
柴国轩打断她的话,走到窗边,推开条缝深吸口气:“50米早就不是咱们的优势项目了。”
运动员长期大负荷训练迟早要对身体造成损害。林暮冬当初在10米和50米上的成绩都拔尖,柴国轩为了让他的运动寿命再长一些,做主给他定了冲击力负荷都相对较轻的10米气手|枪。
当初的那批老将退役之后,50米这边长期都被h国运动员统治,已经几年都没能拿到太好的成绩了。
他的语气沉稳,似乎没因为项目改革的消息受到任何影响,搓了把脸起身,轰一圈教练回去休息:“都好好睡觉,浓茶浓咖啡不准连喝三天。以为轮不到你们这些当教练的上场?要真是新增项目没人了,你们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教练们还想再说几句,还是被他一个个被他赶着出了门。叶枝有点儿犹豫,看着林暮冬站起来,乖乖跟着一块儿起身,披着林教练的风衣回了房间。
走廊里短暂地响起一阵脚步声,又很快安静下来。
林暮冬陪着叶枝往回走,替她刷开门,袖口忽然被轻轻牵住。
小姑娘仰着头,嘴唇轻轻抿着,有点儿犹豫:“柴队……”
“很重要。”
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林暮冬点点头:“对运动员来说,很重要。”
这些天都太忙,他已经有一阵都只把人送到门口了。现在袖口还在小姑娘手里软软攥着,林暮冬稍顿了一刻,没有立即出门,放下队医带过去汇报工作的笔记本,轻靠在门廊边上。
房间里萦着咖啡的醇厚香气,月光被窗栏隔成一块一块的,落在卷边的陈旧地毯边缘。
叶枝毕竟还不是运动员,迎着他的视线点了点头,秀气的眉梢轻蹙了下。
“就像——”
林暮冬的视线落在窗外,嗓音低低的,给她举例子。
“一直在研究的病,忽然告诉你,不用再研究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必要费力气了,以后都不可能治得好了。”
叶枝的心跳忽然有点儿迟滞。
“一个道理。对于运动员,项目从奥运会变成非奥,就足够终止大部分人的一直以来的努力了。”
林暮冬话锋转回,视线落在叶枝抿得泛白的唇瓣上,站了一刻,抬手轻轻揉了下小姑娘的脑袋:“但也还可以换其他的。”
林暮冬的掌心安慰似的覆着她的额头,轻轻揉了两下:“可供选择的项目很多,不是一定要退役。”
即使这些天越来越常交流,他也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低沉磁性的嗓音放得温和,一点点给叶枝讲解,耐心得像是小姑娘那时候给他科普的拉伸要点。
叶枝怔怔站着,仰起脸望着他,唇角轻抿起来。
小姑娘这些天都跟着忙碌,要给队员们做康复计划,还要参与教练会汇报情况,困得眸子里都漾着水汽。
显得比平时还要格外蔫一点儿,睫毛都耷拉下来,眼角泛着一点点儿的红。
林暮冬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色,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也不知道有多少天都没好好睡觉了。
“回去吧,好好休息。”
林暮冬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打搅她,终止了谈话,示意她回去洗漱休息:“明早可以晚一点起,我来叫你。”
叶枝身上还披着他的风衣,林暮冬没要回来,转身轻轻阖上门,准备回套间去找柴国轩。
才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
小姑娘急匆匆地,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来,拦在他面前,胸口轻轻起伏。
林暮冬停住脚步。
“不一样……”
叶枝抿了下唇角,仰头迎上他的视线,清秀的眉毛蹙起来,认真得不容置疑:“没有永远治不好的病。”
林暮冬低头看着她,站了一会儿,眼尾透出无奈的隐约温和:“有的。”
叶枝用力摇摇头,眼圈有点儿红:“没有的。”
林暮冬闭了下眼睛。
他没办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让一直以来不可控的烦躁伤到小姑娘,转身朝向窗外,把窗户推开条缝:“总会有些病是不能痊愈的,你们学医的,不是最清楚这个吗?”
身后的声音静了一会儿,轻轻响起来,带了点儿不易觉察的更咽:“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