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对了,是因为大少奶奶怀了孕,大少爷才暂时放下外务,专心照顾妻子吧?”
“明面上是这么说的。”路妈妈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可私底下人人都猜到,是太太见大少爷管的事多了,怕他坐大,才趁机换了他。谁都知道小陈管事是太太的心腹,又年轻能干,怕是从此接过田庄上的事务,再不叫大少爷沾手了。”
“什么?那怎么办?!”春瑛着急了,“那爹和二叔会不会受影响?”
路妈妈笑着按住她:“没事儿,你爹虽然早就说要过去,但当真调过去时,小陈管事已经接了手,他压根儿就没把你爹当成是大少爷的人。不过你二叔倒霉些,人人都知道他是大少爷手底下用惯的,被闲置了差不多一个月呢!还好小陈管事为人不错,见你二叔老实,又带在身边跑腿了,毕竟你二叔帮衬了大少爷这么久,各处庄子上的事都门儿清。”
春瑛松了口气:“那还好……”但马上又担忧起来:“以后会怎么样呢?如果大少爷一直被闲置,爹和二叔还能不能跟他走啊?”虽然早就听说过大少奶奶怀孕,大少爷回家专心照顾孕妇这件事,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家里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他们还要靠大少爷帮忙脱籍呢,事情会不会有变化?
路妈妈迟疑了一下,嘀咕道:“还跟他走?他都自身难保了……”
春瑛不服气地望了母亲一眼:“不过是暂时的而已!侯爷应该还很看重大少爷,等到大少奶奶生完孩子,还会叫他继续管事的!”
“如果侯爷不叫呢?!”路妈妈一抑脖子,“要是太太不肯让大少爷继续管事,只叫他在家过清闲日子,等过两年随便给他点田产,打发出门,那叫我们家怎么办?!”
春瑛一时语塞。这种可能性的确有,可是如果就此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于是便道:“就算是这样,大少爷也不会只带着老婆孩子分家出去的,侯爷一定会分几户家人给他,我们还是有机会求脱籍的呀?”
路妈妈哂道:“咱们图的不就是个好日子吗?若是跟他走只能挨穷,还不如留下来呢!”她拉过春瑛,小声道:“我跟你说,你爹如今跟在小陈管事身边,虽然只是办些杂务,但因小陈管事常带了他下乡去收租子,庄头时时有孝敬,小陈管事又大方,带去的人都得了不少好处,你爹最老实,这个把月也得了七八两银子在手,眼下进了腊月,田庄上还要送孝敬来,你爹接人去了,不用说也会有好处的。小陈管事说了,你爹人老实,处事又公道,过两年,便分一个庄子给他管,到时候你爹也是个管事了!”
听起来似乎很诱人……春瑛吸了口气,咬了咬唇。
路妈妈继续道:“你想想,你卢婶家,不就是因为管了个大庄子,才有今日的体面么?等你爹当了管事,银子自是不用愁的,咱们一家子搬到庄上,也试试富家翁的滋味,等你兄弟长大,便象你卢婶家那样,求了侯爷太太的恩典放出去,那才是天大的体面呢!”她脸上笑吟吟的,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家风光的模样。她暗地里羡慕旧日姐妹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那样的福气,她便得意起来。
但春瑛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照老娘的说法,自己一家的日子是好过了,脱籍却变得遥遥无期。她干巴巴地问:“卢婶家干了多少年才能赎身?娘就没想过?”
“这个嘛……”路妈妈伸出十个指头数了数,“她的岁数比我大,成亲也早,我记得,卢大那时候就已经管着田庄了……算起来差不多有二十年吧,她成亲十年才得了个儿子,不然我们两家早就订下娃娃亲了!”
“那就是了!”春瑛没好气地道,“当初不是说好了,出了府给姐姐寻一门好亲事?若等爹当上管事,再过二十年,黄花菜都凉了!弟弟那时候才脱籍,读书进学也晚了!而且卢婶家能放出去,还是托了二房一家回来的福!若是咱们将来没法脱籍,不就要当一辈子奴才了吗?!”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要当那么多年的丫环!她绝不会让人操纵她的人生!
路妈妈忍不住打了她的脑门一下:“糊涂!你爹要是当了管事,自然有法子给你们姐妹攀好亲!院里的刘管事不过是个采买,如今他给女儿说亲,寻的是城东的殷实人家,听说家里有七八顷地呢!你姐姐比刘喜儿强百倍,还怕求不到好亲事?!”
春瑛急了:“谁说这个了?小陈管事只是嘴上说说,天知道信不信得过?而且就算爹当了管事,我们一家子的性命还是捏在别人手里,姐姐会嫁给谁,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娘,你没听说青儿的事?她原本也是体面的大丫头,犯了一点错,说打死就打死了,东西也归了别人!当人奴才,就算银子再多,也不是自己的啊!”
路妈妈忙道:“你说的是钟家那个青儿?那是她手脚不干净!你们姐妹又不会犯这种事,怎么拿她来比?”
春瑛头痛的揉揉额角,深呼吸几口气,道:“娘,虽然说爹的前程看似挺好,留在府里也会……越来越有钱,但我们毕竟是家生子,再多的富贵都是作不得准的,当年太爷爷不也很有钱吗?还是大管事呢!可主子说一声,立马就变成穷光蛋了!我们还是要脱籍出去,成了平民老百姓,才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娘可别被银子迷了眼,就反悔了,到时候别说大少爷,就连二叔都会怪我们的!”
先跟着那个小陈管事干活,这没关系,但要是因此背弃了大少爷那头,可就麻烦了,大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将来总不会净身出户的,所以路家绝不能断了这条路!
路妈妈经她劝了半日,也冷静了些,细想想,似乎女儿说得挺有道理,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春儿,我老实跟你说吧,这些事儿我跟你爹提过,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咱们一家子,不算你小兄弟,自打生下来,就只会侍候人,我虽说针线活做得不错,但总不能出去以后,只靠做针线养活一家人吧?我实在不知道,咱们还能做什么?若仍去侍候别人,还不如留在侯府里。大树底下好乘凉,侯府家大业大,绝不会少了咱们一口饭,外头的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咱们。你没看南灯小哥两口子,被撵出去,少了倚仗,随便一个小混混就敢上门捣乱。外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提起南灯夫妻,春瑛倒有话说了:“这有什么难的?我也不会种田,可开店做小生意还是没问题的。咱们可以象南灯大哥和红玉姐姐那样开个小食店,包管客似云来!”
路妈妈白她一眼:“你还提他们呢!是,他们的生意是好,可惜太好了!如今有人要逼他们走人呢!自由身又如何?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过日子,还不如咱们为奴为仆的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