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露跪下,伏地一拜:“妾从战场逃脱,自知有罪,特来请罚。”
“每年从战场逃脱的人多得是了,但逃出去死的,比留下来死的还多。”魏沧并不甚在意,“你能活下来,还回到王城,是你的本事。”
姜朝露还是没起来,再拜:“魏小将军知妾逃脱,隐瞒未报,还望宽恕。”
“他是我弟弟,训几句……”魏沧正摆手,忽的话锋一转,“他又来见你了?”
姜朝露点点头。
魏沧目光一冷,顿时语调不善起来:“还说你能活着回来,算你有胆色,没想到是赶回来见他!你要纠缠他到几时?他清清白白,都还不懂男女事,你却是一介女伶,风月满身尘,如今竟要拉他下水么!”
最后半句如小刀,猛地扎到姜朝露心尖上。
她竭力稳住心绪,轻道:“若将军是来斥责妾的,妾认,但将军在斥责之前,能否听完妾此番来意。”
魏沧冷哼:“是了,你今天来不仅是请罪吧?如果和子初有关,就不必说了,女伶妄想飞上枝头的那一套,我知得多了。”
姜朝露咬咬下唇,练习了好几天的话,从口中剜心而出。
“妾知身份,懂廉耻,攀龙附凤妾尚且不耻,就更不会染指魏小将军了。不管将军信与不信,妾今天来,就是把话摊开了,与将军开诚布公。”
姜朝露顿了顿,见魏沧神色缓和,才续道。
“魏凉,他应是昂首挺胸走在这乱世中的人,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肩上都能落满落花。”姜朝露深吸气,凄凄一笑,“妾,不敢脏。”
不敢。她用的词,是不敢。
她知她的孽缘,宿命缠身,她更知朝露易散,与初生的太阳,如何靠近。
于是要有怎样近乎于虔诚的绝望,才选择了这个词,不敢。
魏沧面色复杂。
“当日那袋金,妾就还给小将军了,此后的回答,也从无更改。所以,请将军不要因为妾,做出让小将军左右为难的事。”
姜朝露拜倒,额头触到冰冷的地砖,肩膀终于颤抖起来——
“以后,请将军您,护佑他。”
魏沧沉默良久,别过脸去:“……不消你说。”
姜朝露再拜,起身离去,走到朱红大门口了,魏沧的声音幽幽飘来。
“魏家手握军权,王室忌甚,这次我能活着回来,全靠百夫长老戚舍命救我,他临去前托孤,有一女。我查过了,是个好人家的,我打算配给子初。你,应该知道分寸吧。”
姜朝露僵了半晌,然后继续往外走,再未回头。
看着女子背影消失,魏沧的手握紧了身侧的刀柄。
刀,是武将的命。
尤其是在魏家,刀法相传,谓为国绝。
那刀柄上刻了一叶金小扇,似乎是银杏叶,入了秋,满树黄灿灿的扇子摇。
谁没年轻过。
然而正因为年轻过,才明白其中滋味,悲辛无尽。
姜朝露的来访,让魏沧心里七上八下。
她和魏凉之间,好像有些出乎意料,让他拿不准了。
于是魏沧派人去大任潭叫回魏凉,顺便利用魏家的关系,暗中调查“姜朝露”这个名字。
几天后,当他得知结果时,看着走进门的魏凉,脸色青得厉害。
“兄长。”魏凉拱手,苦修月余的他,晒黑了,也壮了。
和从前倒是换了个人。
魏沧盯他许久,盯得魏凉发毛。
“恭喜兄长得胜归来。”魏凉说了句规矩话。
魏沧冷哼:“得胜归来?我归来不是喜,是气差不多!你若要学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货,就不要说你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