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历一百三十九年的正月,大雪。
燕国的红梅花开了,瓣瓣殷殷。
大任潭的瀑布结成了冰串子,听说魏家的少贵人着了魔怔,疯了般的拿刀砍冰串。
最后累得昏过去,身旁的长刀都砍断了。
魏家把自家少贵人抬回来,起居汤药都由戚姬侍奉,名门间并不意外,横竖魏沧透了意思,亲都订了,迟早的事。
醒过来的魏凉看着戚萍各种轻车熟路,甚至魏家的下人都奉了半个主母的礼,他将药碗摔在地上。
“谁准你进我屋的?”魏凉斜眼睨她。
戚萍吓得跪下,颤着声道:“凉少爷,我……是将军临行前吩咐的,我,我不敢有违……”
魏凉冷哼:“兄长进军营了,现在魏家我当家。我命你,今后不得踏入我屋半步,即刻生效。”
最后四字刻意提高了音调,宅子两院都听得见。
奴仆议论纷纷起来,各种目光往女子身上瞟。
戚萍咬住下唇,硬是一声不吭,拾了地上的碎片,就低着头出去了。
余下的日子,让魏凉略有意外。
他能下地走动了,笼着狐裘立在廊下时,偶然撞见戚萍,后者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拔腿就跑。
魏凉嗤笑,让奴仆扭住她:“既然如此怕我,还费尽心思进我魏家作甚?”
戚萍不敢看他,低低道:“我母亲去得早,如今父亲又去了,家里没米下锅……将军说以后不愁吃饭……”
魏凉一愣。为了吃饭,倒是极简单和坦诚的理由。
他语调缓和下来,问左右:“百夫长的忠国金没发?”
将士为忠字而死,能得一大笔赏金,所谓忠国金,戚萍之父为救魏沧而死,自当嘉其忠。
魏家随从支支吾吾:“那个……哎,那都是对上面报的,其实赏金根本没到下面手里,就是个百夫长,死了就死了,不发也闹不出水花……”
魏凉脸一青:“去哪里了?”
随从大汗淋漓:“中间过那么多手,随便谁就能……”
“混账!”魏凉暴起,一脚踹在那随从心窝,怒喝,“给我查!彻查!谁嘴里吞了的,十倍给我吐出来!”
随从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查去了。
魏凉抚平气,余光瞥到戚萍,竟然吓哭了,单薄的肩膀哆嗦成一团。
她看来也该及笄了,身形却异常纤细,百夫长的军俸吃饭应该没问题,但最怕的是像方才的忠国金,根本没发到他们手里去。
儿郎为国死,妻女饿白骨。
魏凉心里不是滋味,有点后悔之前凶戚萍。
他遂竭力放轻声音,拍拍身旁回廊:“你先坐,我给你讲个故事。”
戚萍依言,坐得离他半丈远。
魏凉收回视线,看向茫茫的雪空,娓娓道来。
“那是一日的早春,枇杷刚刚熟,我在绿水巷那株枇杷树下遇见她,不,不是树下,是树里面。”
戚萍静静听着,确实是一段犹新,却泛黄的故事。
她和他,朝露和太阳。
故事很快就讲完了,魏凉低着头,墨发垂下来,看不清他神情。
戚萍伸手向呼啸的风雪,看梅花瓣落在手心,是有人梦里也祈求不到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