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他半辈子,都为了母亲这句对不起,把自己活成了不倒的山,胸膛朝向人间,背部朝向幼弟。
“母亲……儿做得对么,子初该怎么办……儿又该怎么办啊……”
魏沧深深抱着画像,蜷缩成一团,孩子般,哽咽着向母亲诉说委屈。
只有这个时候,燕国的大将军,顶天立地的长兄,才能做回一个普通又脆弱的儿郎。
卸下所有伪装和硬壳的,在母亲怀里,男儿泪落。
几场雨后,暑气驱散,秋霜在望。
朝露宫,宫墙下的枫树红了第一片叶子。
姜朝露趴在软榻下,看着那红叶道:“不如画成枫树?”
身后传来轻笑:“姜儿的伤痕是淡红色,画蔷薇最好,枫树未免深了。”
姜朝露不说话了,不多时,感到背部的笔尖停住,那轻笑续道:“好了,寡人拿手炉来缭缭热气,干得快些。”
言罢,燕国的王,就兴冲冲的去取手炉了。
姜朝露还是趴着,衣衫半褪,露出半爿雪般的背,本来是很香艳的场景,但细看来,那雪背上都是浅红的疤痕。
背上是火烧宫门时留的疤,虽然烧伤愈合,但留了疤痕,跟树杈子似的,再祛不了了。
如今,疤痕被用胭墨,顺着形状,描了蔷薇,栩栩如生也是妖异得很,自然就是那燕王的手笔了。
“好看么?”姜朝露抬头,问磨墨的寺人,魏凉。
魏凉淡淡道:“王上擅丹青,夫人甚美。”
姜朝露嘲讽的一挑眉:“你这道这疤怎么来得么?边疆大将选拔那天,王后要去前殿,说带了山樱给你,我火烧宫门拦她……”
“夫人不必告诉奴这些。”魏凉打断,语调带了嘲讽,“本来那天我魏家,打算见到王后的时候,人为制造一场异象,指认姜姓从水,秦燕边疆又正是一江,后宫如国势,有秦无燕,有赢无姜,逼王上遣散后宫姜姓……是夫人自作主张,如今说有何用。”
姜朝露瞳孔猛缩。
她浑身如坠冰窖,良久都找不到知觉。
直到暖气扑上背,姬照抚摸她冰冷的脸:“什么天降异象,姜儿好好与寡人说说?”
姬照听到了。心头涌上这个可怖念头的同时,姜朝露几乎同时冷静,转头,向姬照撒娇。
“王上,您听漏也不听全呢,是魏凉当时打算制造异象,祈边疆稳固,国泰民安嘛。”姜朝露的表情天衣无缝,连一份浓情蜜意都是恰到好处。
姬照糊涂了。确实,天衣无缝,他的朝露夫人越来越合格,像一张网把他困住了。
猎人,成了猎物的猎物。
姬照收回视线,烘干姜朝露背部的描花,放下手炉,看向还跪着的魏凉,一扬手,打翻案上的砚台。
胭墨四溅,溅到魏凉脸上,也溅到姬照鞋底。
然后姬照抬起脚,诡异的一笑:“魏凉,舔干净。”
姜朝露脱口而出:“王上,这不妥吧!鞋履脏了换一双就是了,妾马上吩咐司衣局……”
话戛然而止,姜朝露悚然,她失态了。
破绽,她唯一的致命弱点,也是因为他。
再好的天衣无缝,也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