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要在一块儿,都等了几辈子了,也不差这一辈子。
白马寺,燕国国寺。
秋意浓,银杏黄,漫天金小扇。
从骊山行宫消失的姜夕英出现在这里。
他跪在某处超度所用的佛塔前,眷念的将脸颊贴近佛塔,轻声呢喃:“母亲,我来看您了。”
“佛塔是姜姬想法修建,为姜九超度。”普圣站在他身后,意味深长道,“如果姜九知道您如此对待恩人,怕是并不愿您来看她的。”
姜夕英回头,扯了扯嘴角:“僧尼避世,清心寡欲,没想到尽知红尘事。”
“王城中有家黑铺子,买卖勾当以草编蚱蜢为记。那天他们的匠人来我寺捐门槛,请求佛祖宽恕,贫僧听了许多。”普圣语调逐渐变得冰冷,“……呵,他们也知道自己有罪啊!”
都说三宝弟子普渡众生,慈悲为怀,此刻普圣的脸上,竟也罕见的,露出直白的嘲讽。
姜夕英毫不慌张,反而话锋一转:“听说我母亲死前怨气过重,不入轮回,故在吴国被镇佛林,回了燕国也要用佛塔超度。”
“姜侍卫长的罪,怕也是不入轮回的。”普圣眉梢上扬。
姜夕英眨巴眨巴眼睛,突然露出天真的笑容:“真好,那我是不是能马上见到母亲了?”
言罢,姜夕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王城中去,一路回到姜家,老远就看见家门口围了几圈好事者。
“听说朝堂吵翻了,说因为侍卫长疏于职守,放了歹人进去,歹人放了火,所以小公子才会被烧死!”
“那可不?侍卫长就该护卫行宫周全,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侍卫长也有责任在!”
好事者议论纷纷,见姜夕英回来,愈发窸窸窣窣,跟苍蝇似的,幸灾乐祸或者可怜同情的,都围着姜家看戏。
姜夕英没管他们,径直进了家,去了一个锁起来的园子。
园子里只有四棵银杏树,再无它物,连半颗草也没有,光溜溜的,就像是一个坟地。
姜夕英在四棵银杏树中间躺下来,像是玩累了回家的孩童,也像是要成为第五棵银杏树,他餍足的叹了一口气。
“妹妹啊,这世间,你只能给我生孩子,我们注定了的,要血脉纠缠不死不休……嘻嘻,不怪我,不怪我……好累啊,想歇歇……”
他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双膝,任由漫天银杏树叶飘落,金小扇逐渐湮没他,铸就起他的坟地。
姜家前厅。姜攸听说姜夕英回来了,推翻了面前的案。
案翻倒,小山般的折子洒了一地,都是弹劾折子。
正如民间流言,姜夕英身为侍卫长,小公子被烧死,他难辞其咎,进谏姜夕英贬官,顺带骂他姜攸一句教子无方的折子,这阵子公怨私怨的脏水,都趁机洪水般往姜家泼。
朝堂上的纷争从来不缺理由,只缺借口,如同洪水决堤,只需要堤坝有一个缺口。
而姜家的对家,以芈家带头,都饿狼般的咬死了这个缺口。
“几十年辛苦筹谋的好名声啊,都被那违背人伦的孽障毁于一旦……”姜攸扶住案,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咯咯声,“呵呵,他是我的嫡子,这脏水是洗不干净了……完了,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