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活着的时候,是亲切而温和的,不管对哪一个弟弟都是一视同仁,就连素来暴戾多疑的父皇都十分看重疼爱她,小的时候,他最敬重的人不是生母,反而是长姊与长兄孝文太子。
他还记得,他刚成婚之时,兄弟姊妹都因他出身微寒不肯相贺,王妃表面上没说什么,私下里却偷偷哭了好几次,叫他看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堂堂王妃,有时甚至还要拿自己的嫁妆补贴家用,说出来,倒真是叫人笑话,若不是姊姊偷偷接济,周旋一二,还不知要落魄成什么模样。
那时他便想着,自己日后,一定要孝敬姊姊,报答她的一番苦心。
只可惜,后来长姊的驸马陆通勾结赵王谋反……按照大周律令,他不得不以谋逆罪处死了参与谋反的陆通与陆家长子,并下令流放了陆氏一门。
等后来听到消息的时候,陆氏夫妇已经死在了流放的途中。
陆令姝说完许久不见圣人搭腔,不由惴惴道:“陛、陛下,民女若不要恩典,您不会罚民女吧……”
一脸的无辜和娇憨。
“你呀!”
圣人倒是多年不见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朗声大笑起来,“不必,不必,朕不为难你这个傻里傻气的小娘子,好了,没事你就回去吧!”
竟然说她傻?!
陆令姝面上不敢说什么,既然人家圣人说她傻,她只能露出一个更傻的笑容,傻呵呵的退了下去。
程夫人身子不适,自然是由程徽娘照顾着先回了程家。
当着李矩的面她当然不好说什么,等李矩走了,她立刻跟程循抱怨:“圣人竟然说我傻,程大哥,我哪里傻了?我傻吗?”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腮帮子鼓鼓的。
她多聪明啊,还知道欲速则不达,她才不想跟程循做一对怨偶呢!
程循失笑,轻轻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
“你这个气呼呼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有点傻。”
陆令姝瞪圆了一双杏眼,顿时更气了。
她这叫捍卫自己的尊严好不好!
程循见她侧过头去不理自己,就有些懊悔自己太唐突了。
“姝娘,你是真的生气了?”
“当然生气!还是假的吗?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傻,便是兔子急了也跳墙呢,”陆令姝哼了一声,重重的强调:“很生气!”
男人为难的挠了挠头。
“那,那我……”程循苦思许久,试探性的说:“要不我回去给你下面吃?”
陆令姝一怔,回头看他。
男人狭长的凤眼中含着几分讨好,棱角分明下巴和高高的鼻梁却清冷淡漠,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忽然有些难过,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程大哥,我想……我可能要离开程家了,对不对?”
程循闻言默然。
“那你想回绢行吗?”
陆令姝不由苦笑。
不回绢行,她还能去哪里,难道能一辈子赖在程家吗?
更何况,她一时又很难改变程夫人和程徽娘对她的看法,若是强行赖着,说不准两人会愈发厌恶她,再叫程循夹在其中为难,是她不想看到的。
陆令姝想的有些出神,程循看着她,亦有些出神。
马车中一时气氛有些凝滞。
“如果回到绢行,就不能见到程大哥了,”陆令姝看着程循,声音低低地:“如果我走了,程大哥你会不会想我?”
程循没有说话,不过他小麦色的脸上已是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陆令姝扑哧一声笑出来,“喂,程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朋友么——经历了这么多,应该算是朋友吧,朋友跟朋友之间难道不能相互思念吗?”
她清澈的眼中满是狡黠,程循懊恼自己的脸色总是不听话每每被她一句话就逗的面红耳赤。
他欲盖弥彰的错开了自己的目光,强自正色道:“自然,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诉衷情,实属正常。”
“既然是朋友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不对?”
“对。”
“程大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程循被她问的懵了一下,抬头却见她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程大哥你不知道,孙月娘之前还给你绣过汗巾呢!”
提到孙月娘,倒是很久没有见过她了,陆令姝只知道那天睿王府出事,圣人放了她却没放过支支吾吾的孙月娘,在宫里找了个小黑屋好好的盘问了她一番,见没什么问题才将她放了回去。
后来赵掌柜打发丫头来给她送她留在绢行的衣服,她还特意问了孙月娘,小丫头就说:“被赶回了家!”
多半是程循的手笔。
不过,陆令姝一点也不同情她。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自作自受!唉,她想了想,这句话好像送给她也没错啊,当初要不是瞎了眼,偏偏带了孙月娘和安雪姬进睿王府,一个给她背后插刀,一个当着她的面打她的脸……哪里会有这么多破事!
只是,“程大哥你怎么不说话!”陆令姝眨巴着眼睛看程循。
可惜程循面色淡淡。
“没有。”
马车很快停在了程家门口。
“……”陆令姝犹不死心,她刚才一直盯着他的脸,啥也没看出来,见他大步下去了,立刻跟着跳下去,差点摔在地上,还是程循扶了她一把。
“小心点。”语气颇为无奈。
这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阵辚辚的马车声。
一辆高大奢华的马车跟着停在了后面,几个小内侍摆下脚踏,扶着上面下来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呃,人——正是前不久才见过的赵内侍。
程循一见,以为是圣人还有什么事,立刻上前几步。
赵内侍却看都没看程循,径直走向了陆令姝。
“陆九娘子!”形色却有些匆匆,好像是从宫里赶出来的。
圣人这是又想到了哪一出?
陆令姝下意识的有些嫌弃,生怕他又想出来个什么馊主意,谁知接下来赵内侍一句话可真是吓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