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溧阳面色发白,双手紧握,微微颤抖,她脑子里电光火石般的闪过无数画面,出嫁前长乐宫那阴沉的天气,罗府宴请群客,以及无数烟花爆竹的场景。
那些画面,砰然一下,全都变成了灰白。
世界就像是个水晶,突然间,碎得满地都是。
脑子里嗡嗡了几声。
她幽幽转头,看着觅秀。
“所以……这一切都是骗局?”赵溧阳咬住下唇,试图让自己冷静,可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所以赵贞如一开始根本没有同意我嫁给罗千青。既然如此——”
脑子里“轰”的一下,似乎想到了关键节点,她整个嘴唇在刹那血色尽退。
“那为什么他要假装同意?又为什么,他要在我新婚之夜给我下药?”赵溧阳脑子一片空白,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她身子一晃,声音里带着颤抖,她一字一句的问,“罗…千青呢?”
觅秀偏头,看着她,眼睛犹如万年的枯井一般了无生趣。
“我不能告诉你。”
赵溧阳心里“咯噔”一下,险些脚下一软,昏死过去。
她甩开觅秀,打开门,迎着风雪便往外跑。
不对。
不对。
赵贞如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疯了吗?
心底的不安渐渐扩大,有一个她最不敢相信的可能,正在心里生根发芽。那样的念头一旦升起,仿佛再也消退不了,满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一个回答。
她想都不敢想。
寒风凛冽,像是刀一般刮在脸上,一阵一阵生疼。
她没有穿鞋,赤脚奔跑着,几粒碎石子划破了她的脚,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继续往前跑着。
她疯跑着,沿路撞到了几个丫头。
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在侧门处,被几个带刀侍卫拦下。
“姑娘,请回吧。”
赵溧阳大怒,冷喝一声,“给我让开!”
“陛下有令,您不得外出。”带刀侍卫拔出刀来,寒芒硕硕,对准她,拦住她的去路。
这是要软禁她了。
“姑娘,放弃吧。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院子的。”背后觅秀的声音传来,手上还提着她的鞋。
赵溧阳发现,觅秀叫她“姑娘”,而不是以前那样叫她“殿下”。
赵溧阳上前两步,揪起觅秀的衣领,她的眼睛红肿一片,声音凄厉,大喊一句:“你们把罗千青怎么了?!”
觅秀无动于衷,她有些讨厌赵溧阳这样揪她衣领的样子,她也更不明白赵溧阳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么冲动。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赵溧阳手上暴起的青筋道:“陛下让你暂居这里。”
“我问你,你们把罗千青怎么了?!”一声暴喝,赵溧阳双目眦裂。
觅秀仍是沉默。
赵溧阳心生绝望,仿佛被人逼到了绝境。
她松开了手,放开觅秀,只是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
觅秀抿唇,不语。
“好,很好。”赵溧阳大笑了两声,随后她一个转身,干脆利落的抽出了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刀,随后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她动作很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眨眼刀剑已出。
赵溧阳看着觅秀,唇边勾笑,语气决绝:“要么现在让我去罗家,要么我自尽在这里。你选一个吧。”
觅秀叹气,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终于略有些松动。
“姑娘,何必。”
赵溧阳将刀剑往前送了一分,喉咙间传来一阵刺痛,鲜血便流了下来。
偏偏那女子还在笑着,“少废话。不想我死的,就让开!”
觅秀迟疑片刻,随后弯腰,将鞋放在地上。
“姑娘,先把鞋穿上吧。”觅秀起身,跟身边丫鬟嘀咕了一句,没多久便见那丫头折返而来,手里还拿着一扇面具。
觅秀便道:“姑娘,前天夜里溧阳长公主于罗家新婚之夜突发恶疾,暴毙而亡。这世上……已经没有溧阳公主了。你现在叫……小芸。”
赵溧阳脸色恍惚,脑子里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
六公主……就这么消失了……
她做梦都想要摆脱六公主这个躯壳,如今她得到了这个结果,为何心底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她到底拿什么交换了?
她的自由,她的命,还是罗千青的命?
从此以后,没有六公主,可她仍然被是他的掌中之物。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要跟他纠缠。
赵溧阳唇角一抹嘲弄的笑,伸手接过了那张面具。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将面具戴好,可心底却是茫然一片。
仿佛突然之间,所有的路,都断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姑娘,路上你不可取下这面具。”觅秀提醒了一句,又命人牵来了马,赵溧阳利落上马,随后“哐”的一声将刀剑扔在地上,双腿狠夹马腹,绝尘而去。
几乎是同时,觅秀等人也追了上去。
赵溧阳几乎是和觅秀同时达到了罗家。
罗家大门紧闭,门口无一人值守,赵溧阳翻身下马,直接推门而入。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味道刺鼻冲天,险些将她熏吐。
罗府的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具尸体,全都是一剑致命,鲜血横流,消融白雪。天空还在飘着落,覆在那些尸体之上,院子里的血水冻成了冰渣,一条一条,像是纵横的道路。
赵溧阳在来的路上已经想过无数种结果。
但是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画面。
罗家所有人,无一生还。
那些个红绸还斜斜的挂着,“囍”字刺目无比,半悬在寒风之中。
赵溧阳脑中一片空白,随后只觉得脚下一软,一个踉跄,便跌倒在雪地之中。雪的沙粒混着血水,磕在她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