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那斗笠上面。
“我给你的那颗药,你带了吗?”
巧云指了指自己的衣袖,脸色郑重,显然一直随身携带。
“如果你没有得到我的消息,就好好活着等我。如果我死了,你就吞下这颗药,我们地下见。”
巧云痴痴的看着赵溧阳,看她麻利的穿衣,看她利落的挽起长发,看她干脆的分了行李。
她安排好了一切,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巧云心里很乱,完全没有了主意。
她沉默的看着赵溧阳忙前忙后,想着马上又要跟赵溧阳分开,想到那凶险万分的未来,更是心乱如麻。
赵溧阳拍了拍她的肩膀,脸色是难得一见的沉重,她本想说几句开心的话,可此情此景,肃穆悲壮,两个人倒更像是要生死决别一般。
赵溧阳深吸一口气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巧云,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巧云张嘴,用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勉强说了一个囫囵不清的“好”字。
“我走了。”赵溧阳背着行李,转身而去。
她走得很快。
巧云一直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心里隐约在期待着什么,可赵溧阳却一直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单,那么悲绝。
仿佛前面刀山火海,阿鼻地狱,她便无畏的去了。
巧云出了门便租了一辆马车,她带着不多的行李,只让车夫往城门方向赶路。
马车走得不快也不慢,就在城里面这么晃荡着。
巧云一路都在想着,怎么才能给公主殿下争取更多的时间呢?
她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捅谢三一刀,已是她遇到过最惊险的事情。
巧云这样想着,随后眼睛一亮,令车夫某处闹市停留了片刻,不多时巧云走走逛逛,终于在市场上看到一个头上插着一根稻草卖身葬父的姑娘。
那姑娘身形与赵溧阳很像,巧云毫不犹豫,给了五两银子便将那姑娘带走。
回到马车上,巧云便让那姑娘换上了赵溧阳的衣衫和斗笠。
她看着那姑娘斗笠之下酷似公主殿下的身形,很是满意的笑了。
马车继续往前。
直到快要走到城门,车夫慢悠悠的停下,轻轻敲了一下马车门,对巧云说道:“姑娘,城门戒严,出城需要出示证明。”
巧云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可以离开。
车夫应了一声,便收拾东西走了。
巧云便出了车厢,将竹帽戴上,佯装车夫样子往城门方向赶去。
就在巧云快要接近城门的时候,只见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巧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小支精兵人马飞速而来,惊得两侧人群纷纷躲避,发出惊呼之声。
而领头之人,可不正是赵贞如?
不知为何,此刻巧云脸上竟鬼使神差的一般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
她连忙转头,手中长鞭高高扬起,抽打在马儿屁股上。
马儿吃痛受惊,飞速往前奔去。
巧云的马飞快,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冲出了城门,士兵们甚至来不及阻拦,随后便看见另一支精锐部队追了上去,溅起一地泥水。
有个眼尖的城门士兵指着飞速而过的那支队伍之中的人:“哎,那不是张将军吗?”
守城门的将领只认出了张直,他狠狠拍了一下说话士兵的脑袋,大咧咧道:“少废话,大人们有要事,咱们还不快去追?!人是从这里跑的,小心张将军回头找我们算账!”
话毕,那将领吩咐了几人留在原地,又选了几个机灵的翻身上马,朝着赵贞如的方向追去。
巧云再也不回头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手中马鞭飞扬,“啪啪啪”干脆利落的狠狠抽打在马儿屁股上,一下又一下,仿佛永不停止。
马车颠簸,在山道上左右晃动,马车仿佛要散架了一般,可偏偏马车轱辘不停,持续负重前行,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音。
巧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哪怕一分一秒,说不定公主便能逃出汴京。
风呼哧呼哧的打在巧云的脸上,巧云的神情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绝望,她眼底里全是疯狂的笑意,手中不停,继续往前跑去。
张直等人见此,坐在马背上试图拉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驾车的巧云。
箭还未出鞘,便被赵贞如骂了个狗血淋头,“张直你这老东西,你家里的十八房妻妾是不是不想要了?你要是不想要了,就动她们一个手指头试试,我保证让你的十八房妻妾全都下去陪你!!”
张直为自己辩解道:“陛下,臣有信心能够将马车停下,且不伤她们分毫!”
赵贞如略一迟疑:“敢伤她们,后果你知道!”
“陛下放心,臣若是伤了他们一根毫毛,您便取下臣的脑袋,臣绝对毫无怨言。”
赵贞如犹豫片刻,看着赵溧阳越来越远的背影,终于道:“动手!”
张直拉弓搭箭,策马奔腾,拿出战场上杀敌的本领,将箭再次对准了巧云。
手指微微松开,那道箭光如光如电,“咻”的一声,朝着那辆马车而去。
——叮。
一声颤巍巍的声音,长箭刚好从巧云脸颊旁侧身而过。
巧云受了惊,身子下意识的一偏,随后整个人尖叫一声,便被马车狠狠的甩了出去落在山道上。
很快有人飞奔而上,擒住疯狂的马儿,那人是个练家子,孔武有力,以双手擒住马头。
那马儿撒泼跑了数十米距离后,一声长嘶,终于在一片泥土飞溅之中安稳停了下来。
巧云很快被人擒住双臂架了过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喉哝撕裂,发出一丝沙哑又囫囵的声音:“跑——”
跑。
她只会说这一句了。
赵贞如翻身下马,冷笑一声,“跑?还想跑去哪里?”
说罢他长剑一挑,挑开车帘,这才看见里面坐着赵溧阳。
赵溧阳戴着斗笠,看起来受了惊吓,抓着马车一侧的栏杆,身子还止不住的发抖。
赵贞如怒从中来,大喝一声:“赵溧阳!!”
男人猛地伸手,抓住她的小臂,将她整个人从马车里拖拽了出来。
那女子不停的惊恐求饶,脚步踉跄着试图挣脱开来,随后赵贞如听见了一阵细弱蚊蝇的哭声,“饶命……”
那根本不是赵溧阳的声音!
赵贞如脸色大变,长剑出鞘,对着那女子劈面便是一剑。
——啪。
斗笠瞬间被劈成两半,长发飞扬之间,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赵贞如的瞳孔蓦地缩紧!
随后传来背后巧云哈哈大笑的声音,她笑得那般肆无忌惮,笑得满是得意,笑得嘲讽满满。
她的头发随意披散着,脸上站着泥土和草屑,目光悲悯的看着赵贞如,一字一句的在地上写道:“公主早就逃出了汴京城——”
赵贞如怒火中烧,自己竟然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上次在茶楼,赵溧阳便是用了这样的办法险些金蝉脱壳。
一想到赵溧阳此刻很有可能离开了汴京,从此两人再无相见可能,赵贞如眉宇之间陡然升腾起强烈的杀意,手中的长剑翻腾,足下轻点,身影如电,赵贞如便向那人刺了过去。
巧云唇角噙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脸上满是心满意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