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有些难产。
花辞被抱出来时,小脸皱成一团,大哭之后似是因为太虚弱的缘故,一直没有动静。
那一个月的寝宫,除了安奴和小丫头在旁精心伺候便再无一人。
花辞出生那会儿,安奴去禀报皇帝,是被那九五至尊赶出霜华宫的,那时安奴才知晓,原来霜华宫里的主子,那个一年前被皇帝带回来的女子,那个自回来后便荣宠后宫的霜妃,亦是在今日分娩,只是……产下死婴,后又因止不住血而逝去。
皇帝震怒之下,他又恰是一股脑报了主子一双儿女平安之话,他以为,皇帝当该得到安慰而火气消去,但怎奈却更是怒火冲天,他被赶了出来。
他想,若不是他脑子灵活请罪得早遛得快,那一日,非得给霜妃陪葬去。
自霜妃去世之后,自小皇子小公主出生之后,皇帝再未来过。
他从前亦是不曾来的,已有半年之久了罢?
那一月的寝宫,便只有那么几人照料着。
没有皇帝的恩宠,便没有任何立足之处,哪怕儿女绕膝。
俗话说为母则刚,母妃深知没有皇帝恩宠的孩子在这朝堂之中该是何等凄惨――至少年少如此。
颜辞一岁时,母妃不顾安奴阻拦,毅然决然去见了皇帝。
他是要给这俩个孩子赐名的。
索性她也求了下来。
皇帝没有心情,闻听她来意后只是冷笑,但她娘家如今正是盛头,皇帝不敢轻易动她,她有筹码在手,便是有了与他讲条件的资格。
皇帝无法拿她作何,只是将手下那一卷布帛扔给她,说着:“你就在这里头取吧。”
他该是何等的恨,自己心爱女子逝去的那一天,她却可以安平无事,自己痛失孩儿的那一天,她却能儿女双全。
诚然,他是不待见母妃的,哪怕那对姐弟是他的孩子,也无法改变什么。
当一个男人不喜一个女人时,便是她生的自己的孩子也一道是他发泄憎恨的对象。
她拿起那条布帛,上头只有一句话,“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留不住谁?留不住他那心爱的女子啊。
他似乎将对那女子的爱,转嫁到了孩子身上。
可母妃知道,非是如此。
他把自己的爱付于这句诗,尔后将它扔给她,以那对那女子之爱所产生的东西,冠以她的孩儿,何等讽刺,又何等膈应。
是要让她每每念着孩子的名,便能想到他曾多么爱那霜妃么?
虽然她心中明白,但她不戳破,她也不去闹,更不会告诉他,那个女子从未爱过他一分!
她看了看之后问他,“花颜花辞吧,皇姓还需你来赐。”
可是皇帝从未赐下皇姓,他说,你的孩子……不配!
娘家是震怒的,这样被反将一军实是意料之外,她自知自己成了家族的罪人,皇帝所为对于娘家根基来说,实在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皇子不是皇姓!此事传出之后,她的地位与待遇更是日落千丈。
但是她耐得住性子,懂得如何与人虚与委蛇,多年的后宫生涯让她知道,如何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她的存在感日益低下,甚至到了后宫新来的妃嫔们都不知晓她这个人。
与她一道进宫的妃嫔们一个个被贬,或死于非命,或位分逐渐低下,但只有她,深居简出,闭宫不见客。
她心里清楚明白,她必须为俩个孩子打算。
她联合娘家设计了一出出圣宠渐衰的戏码,她成功说服了父亲举家辞官离京。
此举正中皇帝下怀,他明面上应允,却在途中暗下杀手,却又怎料早已被暗中掉包。
家族成功隐居于外,与世无争。
她心思缜密,手段更是被这后宫之人磨得狠辣非常。
她懂得做长久打算,哪怕十年二十年。
皇帝曾来过一次,便是非常同情地告诉他,族人遭遇不测,已尽数罹难。尔后赐了她许多物什。
她故作深受打击,更是常年不出寝宫。
某一日,她换了安奴的模样出得宫去,皇帝知她家族已灭,对她很是放心,对她身边之人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扮作安奴出宫,到了宫外又换了一身妇人打扮,找了当时京中最为有名的巧匠――霜妃所爱之人。
她打了一对银镯子,光面中空。
巧匠不知她身份,只问她打来做什么,她曾回着:“给我未来儿媳妇的。”
巧匠善意地取笑她:“真是有福气啊。”
她本欲就此离去,然而却还是问了一句:“您想必也是兑了儿媳妇的人吧?”
巧匠笑容泛苦,遥望着某个地方,片刻后又摇头笑着,“如果她还在身边,孩儿应该一岁了吧,应该是兑了儿媳妇啦。”
她不追问,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正是皇宫的方向。
她握紧了两个镯子往回赶。心下暗暗回着:是的,你的儿子已经一岁了!他也兑了儿媳妇了!
她曾想着是否要告知他真相,然而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再过多牵连谁了!
霜妃身子弱,当时又喝了催生药,花辞虽然是满月生的,但居然不比花颜这个不足月的身子好。
她当初思来想去,还是提了花颜做姐姐。
若花辞为哥哥,虽然会爱护妹妹,但定然不会听妹妹的话!但若花颜为姐姐,那么很多事情便可以朝她预想的方向发展,包括……感情!
她身为母亲,她知道男孩儿多半在年少时会有依赖情节。
她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心思巧妙的女子,难怪家族被灭了皇帝却依然不敢跟她撕破脸。
她要一份最真挚最纯真最不可替代的感情,皇帝给不了,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给予彼此。
她从小便教育颜辞二人,要互相爱护,要无条件信任对方要视彼此为唯一。
许是这样洗脑式的教育,颜辞二人朝着她要的方向发展着,哪怕已五六岁,俩人都未曾分床而睡。
那一对镯子,她以信物的说辞戴在了二人手上。
自六岁起,她便若有似无地向花辞提及花颜,将他对于姐姐的亲情慢慢引导成另外一番情意。
她承认自己心思不纯,亦不是个好人,更未给俩人互相选择彼此心爱之人的机会。
但是她知道,若是成,这二人当该是多少人艳羡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