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松掀开外袍,与时景成面对面席地而坐。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胳膊和脸上都有伤,头发乱得跟街边的流浪汉一样。
时景成见着他,神色倒是放松得很,仿佛两个人不是在地牢之中,而是在常去的酒楼闲谈。
“你老了。”
俞清松笑了起来:“是吗?”
短短人生路,同行之人意外离去,也许突然变老,也算守住了一生好友的承诺。
时景成也对着他笑:“有酒吗?”
俞清松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酒袋,打开递给时景成:“竹叶青,我记得你最爱这种。”
时景成仰头灌了好几口才停下来,酒香跟随温度蔓延了他全身,早已冻得僵硬的双腿缓了过来。
“外头的雪,还在下吗?”
地牢四面不透风,白天还是黑夜完全分不清。时景成只能盯着墙上的烛火数时辰。
俞清松点了点头。
“每年冬日,雅娴总是最盼着下雪的。她说下雪了,就可以跟我打雪仗,堆雪人,能有借口不跟着母亲出门拜访应酬,今年这么大的雪,她要是在,肯定欢喜得不行。”
时景成身子往后挪了一点,将头靠在墙上。
“清松,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等下去见了雅娴,她会不会怪我?”
俞清松伸手握住时景成的手臂,声音里压制着悲痛:“对不起。”
时景成笑道:“天下不公,你又能如何?我只恨当日没能再准一点,一刀了结了那畜生。”
俞清松把头低下来,不想让时景成看见自己即将掉落的眼泪。
“罢了,现在再说这些,都是平白无故惹你心烦。我有一事嘱托你。”
俞清松收了情绪,抬起头与他对视。
时景成语气轻松:“等来年开了春,你得空,便帮我去看看雅娴,莫要叫她坟头被草淹没了。你知道的,这丫头最讨人厌了,回头她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去你梦里闹一闹,叫你不得安生。”
俞清松眼眶泛红,语气沉重:“景成,我帮你越狱吧。”
“别闹了。”
“景成,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你去死吗?”
时景成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人生很多时候,是无路可走的,这种时候,只能告诉自己认命。”
时景成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消失,俞清松的脸上全是失望,为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劝他放弃。不管是俞宗禄的事情,还是时雅娴的事情,总有那么多不得已。
“清松,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有俞大人,还有前程,莫要再因我卷进来了。”
如果不是俞清松去找了庄尔达帮忙,蒋太傅也不会调查到俞宗禄的事情,更不会以兵符要挟永兴公主。
也许世间的诸多事情,原本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一壶竹叶青,便是送行酒,俞清松伸出手,紧紧的拥抱住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知心好友。他的眼泪无声的在脸颊滑落,犹如这冬日飘落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