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肯定了自己怀孕,注意力被分散,都没有精神去与故人会晤的卫洛,在越都找了一家客栈呆下来了。
嘴角含着笑意,她开始想着,明天挑个什么时辰,去见过殷允和剑咎吧,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个半月来,第一次睡了个迷糊觉。
第二天,卫洛一袭深衣,梳着妇人头发,戴着纱帽,把木剑放入怀中,便这般走上了街道。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殷允的府第之外。
卫洛望着那处外观不起眼的门户,咬了咬唇,一时拿不定主意。
正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既已来了,何犹疑也?”
这声音,真的很温柔,如水如风般温柔。
卫洛嗖地一声,转过头去。
她对上了一个俊美的青年,他蓝袍长身,脸白如玉,五官俊美中透着清空,目光温柔宽容。
他是殷允。
殷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点隐隐的欢喜,也有着隐隐的,说不出的复杂。他见卫洛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走上前来。
他伸手拿过卫洛背后的包袱,大步向房门走去。那理所当然的动作,仿佛她只是一个归家的游子。
卫洛不安的心,又开始踏实了。
她低下头,温驯地跟在他的身后,向里面走去。
两人来到那绕房而过的河水边,殷允纵身一跳,便越河而过,卫洛再次跟上。
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来到他那主院中。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那两老夫妻连忙迎了出来。他们朝着殷允躬身行礼后,朝卫洛好奇地看了一眼。
是了,她现在还戴着纱帽呢。
卫洛连忙把纱帽摘下。
她的直面目一露出,两老夫妻同时露出喜色来。那妻子一边嘴快而绕地用越地口音向卫洛唠叨着,一边为两人在树下摆好了塌几。
卫洛刚刚在塌几上坐下,便看到殷允牵着那只小老虎走了出来。
卫洛大喜,她嗖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地迎了上去。
她冲到殷允面前,蹲下身,睁大眼打量着这只已有半岁了的老虎。半年时间,对于人还算不得什么,对于一只老虎,却可以让它由当初的憨厚可爱,变成现在的虎威隐现。
卫洛看着它,轻声唤道:“应天?”
应天瞪大虎眼,回了她一声低低的咆哮。它向后退出一步,尾巴高高竖起,已是一副戒备。
卫洛闷闷地看着它,站了起来。
殷允含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塌几上坐下,为自己和卫洛斟好酒。至于应天,这时已经撕欢儿似的,满院子乱窜去了。
卫洛瞅了一会应天,转头一看,便对上殷允微笑着有点沉默的脸。
她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殷大哥,我。”
殷允笑了笑,把她的酒樽满上,说道:“我知。那日事起突然,整个郢都,都为你和晋侯躁乱了。我在人群中知道这个消息,只来得及回客栈带回这个小家伙。”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又道:“卫洛,这半年中,你退秦楚,立下世间丈夫亦瞪目结舌的大功。”
听到他的表扬,卫洛先是一笑,转眼那笑容却僵硬了。她低下头,徐徐地说道:“我在新田,驱逐了晋侯后苑诸姬,惹恼了众人。后来,越侯说出我是他的女儿,晋侯大怒,把满城封给我。我,我便离开晋国了。”
原来,最深的无奈和最痛苦的感觉,真要说出来,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最曲折的故事,最多的挣扎,真要摆出来,也不过一言可了。
卫洛把这话说出后,殷允半晌半晌,才轻声回道:“既已来了,就在此处安居吧。”对于卫洛那些惊世骇俗的事,他没有一个字的评语。
卫洛嗖地一声,抬起头去。
不知为什么,当她的墨玉眼看去时,殷允竟是别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嘴角,浮出一缕有点明亮的笑意,朝着那老妇人吩咐道:“以往居所,重拾可也。”
“诺。”
卫洛怔怔地看着殷允。
她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时,殷允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她,徐徐说道:“卫洛,只是居住而已,你不过思虑过多。”
卫洛一愕,她眨了眨眼,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时,殷允已经提步向外走去,留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
卫洛看着远去的殷允背影,正在发呆,突然间,她的下裳被一物轻轻扯住。
卫洛低下头来,这一低头,她对上了应天那虎灵虎灵的,正向她细细瞅来,暗暗探查的眼睛。
卫洛一笑,她蹲下身来,小心的,试探地伸出手,抚上它的额头。她的手刚刚靠近,应天突然嘴一张,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朝她咆哮一声,警惕地退出几步,嗖地一声躲入了浓密的树丛中。
卫洛见它又躲开了,摇了摇头,她刚刚转开视线,突然眼角的余线,扫到了一双明亮的黄色虎眼,却是应天,它正透过灌木丛,小心地观察着她。
这个小家伙,居然与她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