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恨我吗?”
苍扬扬起头,闭上眼,久久没有回话。又是这个问题,言怀笺昨天也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芮嘉惠,道:“说对你毫不介意,那是假的。即使我知道,在当年的事件中,你是被伤得最深的受害者。但身为我母亲的儿子,我又不是圣人,本就不可能客观评断。多少次午夜梦回,我也会想,假如你不曾存在过在这世上,那么一切,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芮嘉惠苦笑道:“你还真是坦诚啊。”
也是,本来,这些藏在内心深处、被压抑的阴暗面,苍扬并不打算与任何人说。只是,当看到眼前的芮嘉惠,那个曾经让自己父亲魂牵梦绕的女子,那个母亲至死都可能无法取代她的女子,那个间接让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悲伤童年的女子,此刻,正无力地躺在床上。
也说不清是直觉还是什么,但苍扬觉得,如果今天不把一切都说清楚,那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去说了。
三个人至死方休的爱恋纠缠,延续到后辈的梦魇阴影,一切的一切,如果没有了断,死者无法获得解脱,生者亦无法继续前进。
芮嘉惠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思绪飘到很远很远,她说道:“你父亲、你母亲,都是很好的人。苍扬,不管你是怎么看的,但我确实曾幻想过,如果我们三个没有感情与家世的纠缠,也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对于那场浩劫,我也是多年之后才听闻。不管我再怎么推脱,我也依旧是她入魔的最大诱因,对此我不会辩解,所以哪怕你再恨我,我也能理解。”
“我没有恨过你。”苍扬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你,我自然是喜欢不起来,对过去的那段恩怨也不能说放就放。我痛过、哭过、怨过,但我也确实想了想,我应该,是不恨你的。我父亲,直到我十岁那年,才把当年的事对我和盘托出,也许就是希望我能在心智都较为成熟的时候,以更为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这件事。”
“你。。。父亲。。。”
“是的,仔细想想,那会差不多也是你获得教官资格,开始在神武州定居的时候。毕竟同在一州,我们见面,也是迟早的事吧。对三岁的我,世界只有黑和白,但对十岁的我,世界却充满了各种纷繁的色彩。上一代的恩怨,掺杂了太多的是非曲直,代入你们每个人的角色,我真切地体会到,渺小的人在时代的洪流中是如此地无力。没有人获得真正的幸福,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呐,芮嘉惠,芮教官,你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不恨你,我父亲也不恨你,这辈子,已然如此。只愿你来生,能爱上对得起你一片真心之人,感情顺遂,无悲无痛。”苍扬一边说着,一边握起芮嘉惠冰冷而瘦骨嶙峋的手。
在看到苍扬真挚而温柔的眼神的那一刻,芮嘉惠仿佛整个身心都松了下来,仿佛从嫁给符贵的那天开始便一直束缚着她的枷锁突然便解开来,她的身体重新得到了自由,内心空明澄澈。
伴随着思想重担的卸下,她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对于曾经那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她从不后悔,唯有对于被迫接受上一代恩怨和痛苦的苍扬,她始终放不下。
而今,她从他口中亲自获得了谅解,一切。。。也得偿所愿了。
芮嘉惠闭上双眼,释然地笑了:“谢谢你。”
下一个瞬间,一股热流从她的体内急剧地涌出,苍扬看着被鲜血染红浸透的被子和床帘,瞪大了双眼。
他颤抖着站起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符柠----!赶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