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宵,卫令宵!”
他半阖着眼睛,站立不动,雷电攀升在他身上,犹如烈火荆棘一般,似乎不死不休。视线被遮挡着,一片模糊,到后来慢慢染上殷红色彩,也就在这时,他听到少女撕心裂肺般的呼喊。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阿雾的主意,可无论是不是,他都觉得如同溺在了深海了,没有半分挣扎的气力。
阿雾喊了那么几声之后,没有回应,才觉得十分不妙。
她手腕上命门被薛璟捏着,什么法力都用不出来,不过也不是完全束手无策,阿雾仰起面容,嘬口发出一声吟啸,立刻便有几只朱瞳的魔鸦如离弦的箭一样朝她俯冲过来,薛璟失了防备,刚刚一松手,阿雾便挣脱了出去,竟然什么都没说,直接朝着阵法的方向冲过去。
“回来!”赫连康大喊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少女刚踏进阵法,骤然袭来的疼痛便令她失声痛喊,她不比铸就了一半魔神之躯的令宵,只沾到了一点点这个杀阵,浑身便“噌“地燃起了一团紫色火焰,雷火之光不停地炙烤着心肺,只是一瞬,意识便仿佛要涣散了。好在有只手牢牢地将她拽住,拉到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令宵揽着她,少女浑身炙热,luo.露出来的肌肤有严重的烧伤,她的面容顿时就变得不那么美丽了,只一双眼睛半睁不睁,眸子微转,看了他一眼。
“什么啊……你没事?”
似乎连肺部都被灼伤了,阿雾气若游丝。
令宵只觉得脑海里突然有根弦断了,脚下阵法依旧没有停止,如此悍然,这本也是赫连康耗损大量真气才能用的杀阵,连自己都停止不了,除非将困在阵中的人烧成灰烬。
为了女儿,孤注一掷耗尽修为也都值得。
可是现在,赫连康只能站在那高高主殿台阶上看着,阵中已经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温和的领域,一团暖光护着两个人,赫连康和薛璟都没看清那少年动作,他很轻易地变从阵法里踏步出来,浑身上下毫发无损,他单手扶抱着阿雾,那张脸此刻阴沉得可怕。
那光芒是从阿雾的耳铛里散发出来的,那还是阿雾母亲的遗物,可抵一次致命伤。
可若是没有这个,阿雾方才,应当是已经殒命了。
在场的人,无不觉得后怕。
赫连康两股战战,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摇摇晃晃地想去看女儿的情况,还差点从台阶上跌下来,薛璟伸手扶了一把,他才没落得那么狼狈。
回过神来,这青崖新旧两个掌门,才同仇敌忾般看向正在台阶之下的少年魔修。
他的眼睛,此刻已经全部红了。
不过,并不是出自于愤怒情绪,血鸦于上空盘旋,一声声叫得凄厉,令宵揽紧了阿雾的瘦削双肩,最终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只微微朝着阿雾的父兄颔首之后,消失在原地。
“他……并无恶意。”薛璟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在那样的阵法里毫发无损,也不是普通魔物……难不成……”
他不敢再接着往下说,呼吸的间隙仿佛都被血淋淋的回忆填满,他只知道,若真是那个人,哪怕他是自不量力螳臂当车,被碾个粉碎,也要复坤灵一族的血仇……
那才是他应该做的。
“去,薛璟,去找素尘过来。”赫连康不知是因愤怒还是焦急,声音已经不成调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是。”
……
该来的一切都会来,素尘亦从容不迫,薛璟亲自来找的他。
前段时间看上去还稳重的新掌门人,此刻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目光空洞,遇到他,简单讲明来意之后,也只是启唇轻轻地问:“卫令宵的事情,师叔到底知道多少?”
仿佛就是,轻轻触碰一下就要崩塌的样子。
素尘难免露出怜悯的神色,他缓步走到青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要扫去那并不真实存在的重担:“他就是一个厉害些的魔修,并且尚未做过危害人间的事情……不是你的仇敌。”
扯谎一事,素尘仿佛已经信手拈来了。不过他这次也留有余地,不然薛璟也不会红着眼睛继续质问:“师叔就如此笃定么?万一是他骗了你呢,他魔力如此强大,兴许……”
素尘渐渐肃了面容,不语。
薛璟能如此讲,就代表轻易瞒不过去了。这个青年渐渐双肩有些颤抖,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那种冷意还是传到了齿关。
“师叔,正邪不两立,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我确实有在帮他。”
此刻,夜幕悄悄降临,这仙邸清净得过了头,素尘的声音波澜不惊,明明是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他说来却很平静:“我同他也没什么交易,我想帮他,便帮了。至于阿雾,原本也没想拖她下水,只是她命里与魔神有些羁绊,既然摆脱不了,不如就随他们去。”
薛璟几乎气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素尘,那目光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叔并非寻常人,观念或许有些微不同,可怎么能是非不辨,好坏不分?他此种推波助澜的行径,与邪魔有何区别?
“只是很多事情,或许并非你眼见那样。”素尘仍是道,“你的血仇,想报便去报吧,是我不该替那人开脱……只是别压抑坏了,你本可以走曙光之道,莫要误入歧途,钻了牛角尖。”
“那就如师叔所说。”薛璟默了半晌,忽然抬眼死死盯住他,厉声道,“只是从今往后,师叔也是我的仇敌……是你道心不稳,德行有亏,不配位列仙班,你别怨怪了徒儿。”
这阔大庭院里终于起了一丝风,草叶簌簌作响,呜呜哀鸣。
“嗯。”素尘竟然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丝笑容,“浓烈爱恨,要比压抑着更好,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这个仙君,我正好也当得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