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至少他是满足而幸福的。
“给你看个稍微有趣点的东西。”他说道,动了动手指之后,周围的场景便如同镜面一般一触即碎。
群魔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被焚成一片焦土的涂山也瞬时恢复了秀丽,死去的人们一一出现在周围,各个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于发生的事情,他们事记得一清二楚的,死而复生的惊讶喜悦令他们的欢呼响彻在大地上。
这场景确实冲淡了一点阿雾心中的悲伤。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戏法。
这样也太讨厌了,她差点以为她真得杀了他。少年仍旧抱着她,一副不打算撒手的架势,阿雾破涕为笑,狠狠地推了他一下。
这一次倒是轻而易举摆脱了他的束缚。
少年魔神倒在地上,身上魔化产生的甲胄纷纷化作尘土散去。里面穿的一件白色衣服却早已染成鲜红。骨刃未能抽离,此刻心脏上的伤口已经干涸。
他唯独面上是安详而静寂的,与平日里的模样有很大不同,像是在最后一刻,他才真正走到了光亮里,得到了所谓的平静和安定。
……
献祭。
阿雾直到很久之后,才从素尘那里听到了令宵当时真正的意图。
扭转乾坤对于神来说并不难,只是要付出很多代价。他将自己作为祭品,献给了由瑶光转世的阿雾,由此终于获得了福泽万物的能力。
光与暗融合过一次,未来应当再也不会出现所谓魔神了。
“他就会自作主张。”阿雾轻声道,眼睛里有温润的一点光芒。
与瑶光融合之后,她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当初他为何要这么做。瑶光随时有可能咒杀她,而令宵明明知道这是个计,却仍然做出这个选择。
“他知道他对你有许多亏欠,所以他是心甘情愿如此。”素尘轻声安慰她。
阿雾饮完了最后一盅茶,将杯子放在案桌上,闻言动作微滞:“他从不欠我什么,真要说起来,反倒是我欠他更多。”
“只是可惜。”她声音顿了顿,勉强自己笑出来,不想表现得那么苦巴巴的,“或许我再也没有报答他的机会了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瑞泽的求婚,再次以失败告终,不过他锲而不舍,屡败屡战。
就连不开始看他不惯的牧野,如今也有点同情他了。
“姐姐她心里记挂着别人呢,你还是别费那劲了,好好学学未来怎样当一个福泽万生的天帝,比什么都紧要,别跟你那个闲散又爱装的老爹似的。”
已经过去了三年,于他们而言是弹指一挥间,瑞泽还是过去那般君子模样,而且更显温厚深沉。
而牧野毒舌一日强似一日,瑞泽也根本忍不过去。
“阿雾现在这副样子,你能忍心么?她需要一个人陪她开导她,你作为她的亲弟弟,怎么能无动于衷?”瑞泽言辞凿凿,仿佛没有一点私心。
“我安慰了啊,只不过姐姐她一向拎得清,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她一直退避三舍,你这么做只是徒增她的困扰罢了。”牧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再说了,她要真对你有那么一丝丝意思,你们都早就成了,还用等到现在?”
瑞泽又被扎了心,悻悻回去了,好长时间没来涂山叨扰。
……
阿雾的境况也不是不好。
只是在旁人眼里看来,她的行为多少有些怪异。比如说她每日就藏着一个少年的尸体,华美的宫殿不住,而住在一处沿海边的小木屋,偶尔将那少年搬到装着几块轮子的木椅上,推着他晒一晒太阳。
魔神的尸身不会腐烂,他看着像极了安详睡去,只不过没有呼吸,浑身冰冷而已。
寻常人会有些怵这一场景,阿雾却有些习惯了,并没有觉得害怕。她总觉得他随时会醒,那么她得确保,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她心里一直怀着这么个隐秘的希望,不同任何人诉说。只是素尘劝过她几次,有些怜悯地道:“他是醒不来的。”
阿雾不喜听到这种话,闻言会微微蹙起眉头。
她嘴上却没有反驳,只心道:也不一定,他毕竟是魔神,他什么奇迹都能创造……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
她似乎永远也等不到,他创造奇迹的那一天。
……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的,这具没有魂魄的躯壳,给不了她任何希望。
她决定了一件事情,就是踏上征途,去寻找他的残魄。少年的身躯被她塞在了自己的纳戒里,特意清理出一处干净的区域,还摆着一张挺不错的躺椅,里面还暖暖和和的,一直留在她身边,他应当不会感觉到孤单。
帝后来劝过她,不过少女似乎心意已决。后来帝后也拿她没辙,于是拉来牧野,这几年牧野已经是个少年模样,有时候不说话没表情的样子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阿雾被弟弟鹰隼般的目光一注视,竟然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会外出多长时间?”
“不清楚,也许很久。”
“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应当不会,而且……应当也没太多人是我对手。”阿雾毕竟半神之躯,真要打起来,谁能近的了她的身?
“那父君母后怎么办?你不给他们养老送终么?”
“……”
阿雾一时间噎住,而帝后在心里默默给牧野竖了个大拇指,虽然近些年来牧野变得挺毒舌,谁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话,但是这一连串灵魂质问真得恰到好处。
阿雾似乎被牢牢绑住了,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心里细密地疼起来。有时候她也不想面对这些,但是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不然这漫漫如夜一般黑暗的未来,她应该怎样度过呢?
可是没想到,再抬起眼睛时,那里面罩着一层薄薄水光,少女有在忍泪,怕在亲人面前流露出她的脆弱一面。
“我已经牺牲很多了。”她耐心回答着,哽咽出声,“现在,我只想为我自己,为了我的爱人,好好地活一次。”
这是她最后的请求,听起来极自私,极不合理,可是她别无办法。
牧野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睛里似乎有湿润的泪意,但他似是有些无奈地一笑:“去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