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叫秦日纲赶车把棺木先行运回去,与赵杉、傅学贤并瞿家的几个兄弟赶赴金田。
赵杉曾在村上生活了一年有余,如今阔别了六七载而故地重回,怎能不心潮澎湃。但到了村口,望着那一处处坍倒的屋院、一片片人高的荒草,只觉恍如隔世。
“这村子最繁庶的时候,有上千户的人家几百顷的土地,竟荒凉成了这般。”杨秀清也发起了叹。
庆元道:“这村子几年前就没人了,过路的人都避着走,说是闹鬼。”
杨秀清一挥手道:“韦家的祖茔在村东头的坡地里,过去吧。”
韦家在金田落户历传了七八代人,茔地里大大小小的坟头有百余座,又杂植了许多的松柏,很是阴森。因为“义父”洪镜扬也葬在了那里,赵杉曾去祭拜过许多回,每次去了,都要心悸上好几天。当下在心里回想起来,便感觉后背发凉,哪还敢去。
杨秀清也不勉强,叫庆元留下看护她。
等了不多时,杨秀清等人就赶着车回来了。
杨秀清远远便从车上跳下,对赵杉道:“亏你没去,不然夜里定睡不着觉。”
“我以前又不是没去过,是有些吓人,也还不至于就吓成那样。”赵杉半是好奇半是诧异的往车上看时,杨秀清却抢前挡住了她。
“别看!”他声音竟有些发颤。
瞿家老大照地吐了口唾沫,道:“真瘆得人头皮发麻。棺材板子都被劈成了八大瓣,裹尸布撕扯的一条条的,骨头茬子下雪似的扬了一地…”
赵杉听着,只觉作呕,将手在胸前揉着,道:“不是说重新收拾入葬了么?怎么又这般惨状?”
瞿家老大道:“哪有一丝收拾过的样子,我们去的时候,几只野狗正啃尸呢。”
杨秀清见赵杉脸色虚白,一声喝住,道:“先赶车回去吧,省得堂舅记挂。”看庆元凑去车前,掀了盖布又呼又叫,连他也一块打发回去了。
三个人默站了一会儿,傅学贤从树上解了系马的缰绳,道:“车走远了,骑马回去吧。”
赵杉叹口气道:“还有我阿妈呢。”
杨秀清道:“她没有葬在韦家的茔地里,应该是躲过了此劫,就不要费周折了。”
赵杉轻轻“嗯”了一声,道:“先去看看再说吧。”
坟场虽添了许多新坟,赵杉还是一眼就把养母徐氏的坟包认了出来。坟后有一棵雨生的樟树,离开金田的时候,那树只有手指粗。如今,已亭亭若盖。
赵杉把坟包并周遭丛生的野草青蒿拔除干净,又往坟头添了几锨土,而后便跪在了地下。
“我要把阿爸的灵柩带回天京安葬。阿妈在这里这么久,大概不愿再挪动了吧。”
她这话音刚落,竟就起了风,那樟树的树冠随风晃了一晃,像人点头一般。
赵杉吸了吸鼻子,道:“我就当您是应了。”从衣袋里掏出手绢,把果子一颗颗摆在供食板上,又道:“这是家里雨生的树上长的果子,阿妈尝尝。路远,这次来过,不知何时再来…”说着说着,泪水禁不住扑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