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叫侄子牵了头毛驴出来,道:“都是沟沟拐拐的羊肠小道,坐这个安稳。”
赵杉由庆元引着,骑驴到坟上的时候。几具棺木都已被加载了木柴上,杨秀清手举着火把,正要点火。
赵杉向棺木不经意看去的时候,恰一阵风吹过,把盖着的红布掀起,露出残断零散的骨骸。赵杉一见,忍不住打个寒噤。
瞿家的几个兄弟坐在树荫底下擦汗,秦日纲与傅学贤犹在拉劝:“要是担心带回去不便,可以传信天京,叫人来接应,满洲鞑子在关外未开化的时候才弄火化哩…”
杨秀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回头见赵杉来了,深吸口气道:“我要把先人们的遗骸烧化了,带回去。”
赵杉知道烧了他爹妈的,此后她养父养母的也免不得要烧了,心中一阵的疼。走上前,伸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咬了咬嘴唇,道:“听你的。烧吧。”
熊熊烈焰腾起,杨秀清屈膝跪在了地下。秦日纲跟傅学贤也跪下了。赵杉用手绢捂着口鼻,泪水汩汩而下。
烧化了的骨殖都用瓷坛装了,放在车上,小心地拉了回去。回到围楼的时候,天已擦黑。杨秀清饭也不吃,抱了他父母骨殖的瓷坛回了房去,守着那坛子呆坐,一夜都没有合眼。
在去金田村以前,几个人先去了大冲。由赵杉指引,起了她养父黄炜仁的棺木出来。黄父的葬地在可以俯瞰整个村子的高坡上,赵杉向自家的老屋眺望,屋院都被森森的树木遮住了。她踮起脚,将手搭在额上仔细看时,却发现了那万绿丛中竟还有一抹红。
杨秀清的眼力出奇的好,站在她身旁望了一眼,便笃定的道:“是海棠树结的果子。”
“院子里除了两棵桂花树,并没有别的,这海棠树定然是自己雨生的。”赵杉原没有回老房子一看的打算,因远远望见了这海棠树,那一段封在心里最深处的记忆被勾起了。
“你从没去过我家里呢。想不想去看看?”她向杨秀清发出邀请。
杨秀清爽快的应了,叫其他人在村外的大道上等候,自与赵杉进了村。
正是吃晌午饭的时候,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赵杉得以不急不慌的带杨秀清“参观”。
“就是那里了。”赵杉遥指着黄家的老屋,却故意放慢了脚步。
杨秀清到门前,院前屋后细细看了一番,笑吟吟对赵杉道:“我终于晓得当初跟你说接你阿妈到山上的时候,你像遭蜂子蛰了一样跑开了。这样的上等小康之家的女儿怎么也得嫁个举人秀才或者公子少年才般配。”
赵杉听了,却一声冷笑:“我倒想做太太奶奶呢,可没有那养尊处优的命啊。”
她见院墙塌了个豁口,走上前,站在缺口处往院里瞧看。一幕幕酸甜往事在眼前闪回,眼圈不由湿了。
杨秀清手把着锈蚀了的门锁,道:“这锁一扭就开了,想进去也容易。”
赵杉摇了摇头:“人早都不在了,也没什么看头了。”
那株挂满挂满果子的海棠树就在墙缺里长着,有一根枝杈从缺口伸了出来。赵杉踮起脚,扬着手摘了七八个果子,包在手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