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笑着摇手:“跟从前比不得了,那时候挑着一二百斤的担子一口气不歇能走三四十里,如今担都担不来了。”说完,将赵杉介绍认识。
赵杉屈膝万福,道:“细舅安泰。”却听杨秀清又道:“我阿妈娘家没有嫡亲的兄弟,堂舅就是最亲最近的长辈了。”忙又做了一揖。
瞿老汉上下打量她一番,点了点头道:“敦教识礼,模样也周正,是个好孩子。”又把目光聚在杨秀清身上,“听人说,你现在号做东王九千岁,下头的人都叫你做殿下。我还愿意叫你的小名,在自己眼目前长大的孩子,别管他飞得多高多远,永远都当伢仔看待。”
杨秀清朗声大笑:“大名小名这号那号,都随您叫。”
瞿老汉将众人请进围楼。这楼却有三进,一进是宽敞的卷棚,做仓房使用,两廊下堆满了粮食、瓜果。一进与二进的中间天井里散养着鸡鸭。二进是中堂,桌椅板凳漆的油亮,粉白的墙壁上还挂着几幅字画,一看便知是待客的场所。三进中间祖堂,左右耳房。那耳房一间挨着一间,都是单扇门,门上都吊着红、蓝绸布的帘子。
瞿老汉冲庆生摆手:“去把你哥嫂、姐妹跟孩子们都叫来。”
庆元跑去天井里,手做喇叭,扯着嗓门高喊:“都到中堂里来,有远客来了。”
眨眼工夫,这瞿家的男女老少便蜂拥挤了一屋子。
瞿老汉生有六儿三女,如今已是四世同堂,一大家子共有六十多口人,此时却都住在这围楼里。瞿老汉逐个指了来认识,足足一个时辰,才介绍寒暄完了。
瞿老汉叫在中堂上摆席,让儿子们去杀鸡宰羊,又唤孙子们去捕鱼捞虾。待席面整治完了,已到了起更时分。
瞿老汉唤杨秀清与他同坐了上座,联并傅学贤、秦日纲与瞿家六个儿子凑了一大桌,孙子辈里头成年的又凑了两桌作陪。为招呼赵杉,又加了桌女席,由几个年长的媳妇作陪。
杨秀清问起家里坟茔被掘挖的事,瞿老汉气恨得把酒碗重重一摔,道:“是官府里的人的干的。斗不过活人,就拿亡了的人出气,简直畜生不如!”
秦日纲悲戚戚的说:“要是如戏文里唱的伍子胥开棺鞭尸一般,不知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惨不忍见惨不忍见啊。可怜我那四妹妹,年纪轻轻殁了,到了阴世间还要受这一遭的折辱哇。”瞿老汉悲悲切切的说着,眼中竟滴下泪来。
杨秀清忿忿地咬咬牙,端起酒碗,一仰脖喝干了,震声道:“堂舅莫哭,这新债老账有跟他一块算的时候。”
瞿老汉抹抹泪,道:“你也别气别急,你阿爸阿妈、爷奶他们都早重新收拾入葬了。”
杨秀清听说,离了席,屈膝便跪:“堂舅大恩,永世不忘。”
瞿老汉伸手去扶,道:“起来起来,这事不是我跟他们兄弟做的。”
杨秀清吃惊:“不是堂舅,却是何人?”
正在与媳妇们闲聊的赵杉,无意间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吃一惊,扭头向主桌上瞧着,聚精听瞿老汉说话。
瞿老汉手拉着杨秀清坐下,道:“来干事的兵丁有好几百,我们虽得了消息,也不敢立时就去看,是那些狗杂种们走了的第二天才去看的。你家的整个祖茔都收拾得一丝痕迹也无,坟头也都用新土堆了,不像是单个人做的,大概是跟你们一样人多势大的堂会所为。”
杨秀清点了点头,彼此就没再言语坟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