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傅二人回来,又略歇了片晌,就上了路。杨秀清说先要到蒙冲去见个人,自驾辕赶车。
蒙冲原是个小镇,也是紫荆山与平隘山之间的要冲。太平军刚兴兵时曾与清军在此数度交火,镇子上的商旅住户都早逃得干干净净,只有两三个兼卖些小食的茶摊还在经营。
杨秀清向一个茶摊摊主打听了几句什么,摊主将手往巷子里一指。
杨秀清引着赵杉他们过去,来到一间挂着黑字招牌的磨坊门前。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在磨道里赶着驴磨面,杨秀清定睛看了他半晌,伸手拍了拍门上的锈渍斑斑的铜环。
青年扭头看着杨秀清,一时怔住了,用手揉了揉眼,惊得跳了起来:“你是四姑家的阿龙哥?”
“是我。”杨秀清大步走过去,亲热的在他肩上拍了一拍,道:“好些年不见都不很认得了,你是家元还是庆元?”
“积善家有余庆。”青年边说边一根根掰着手指,“我是最小的庆元。”
“这是你阿嫂,这是阿纲,这是阿贤。”杨秀清将赵杉跟秦、傅二人一一做了介绍,又问:“堂舅身子可还硬朗?”
庆元笑道:“硬朗得很哪。每日里往地里挑粪担水,一连着五六趟也不说累哩。”边说边搬了两条凳子来让众人坐。
杨秀清指指偏西的日头,道:“天不早了,去拜望了堂舅,再聊天说话。”
“好好。”庆元应着,把院里的东西稍作收拾,将门锁了,替杨秀清牵着马,在头前引路。
顺着磨坊后的蜿蜒小径,翻过一个山包,又绕过一道山岬,远远的便望见山坳之中那一座四四方方类似城寨的围楼。那楼的面积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四个边角还各有一栋类似碉堡的建筑。走近了看时,楼前有稻田、水塘,楼后是桑林、果园。
赵杉先在水塘边站了一会儿,又去果园里转了一转,叹道:“吃穿自给耕织自足,活脱脱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秦日纲与傅学贤也跟着赞叹:“如此气派的围楼,还是头一次见呢。”
杨秀清手叉着腰,笑道:“细舅为盖这楼,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吧?”
庆元道:“可不是,还从钱庄里借贷了不少呢。当日,阿龙哥跟洪先生、冯先生他们拜上帝,山里头十之八九的人都入了会。那些没有入会从军的,畏怕官府株连,也都携家带口逃去外省他县投亲靠友避祸谋生。阿爸留恋故土,不愿背井离乡,就起意盖了这楼,叫阿哥阿姐们都带了家小搬了来住。”
杨秀清沉闷的叹气道:“你们是受了我的连累啊。”
庆元却笑起来:“龙哥说哪里话,全家上下都把你看作大英雄哩。再说,一大家子人住在一块,每日说说笑笑,一处做活一处吃饭,别提多热闹呢。”又唤在池塘边戏水的几个孩童:“去告诉阿公,四姑家的阿龙哥来了。”
不多时,一个白发银须的老汉从楼里走了出来。
“堂舅,多时不见,一向安好么?”杨秀清阔步上前,弯下腰,深深作了一揖。
“啊,真是嗣龙回来啦。”瞿老汉嗬嗬笑着,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捏,道:“还是跟从前一般壮健,生龙活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