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岸有些荒芜,也不是什么大道。人迹罕有,十月倒是走得挺熟。再沿着河岸走一阵,就能到家所在的坊了。
不过就在这岸边与另一条路交口的拐角,她迎面撞着了个人影。
这人影高高壮壮,险些将她撞到。站稳脚跟时十月不悦地抬头看了眼对方,这一看却叫她不禁陡然一惊。
这人她见过,就在几天之前。
虽然已经修过边幅,外貌与中原人几乎无异。但十月还是看出来,这人正是那天投降的头人之一。
慕峤。那个阻止了烈术刺杀的年轻头人。
慕峤脸上神色慌张,从街道的拐角冷不丁冲了过来,这才险些把十月撞到。
面对十月,慕峤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赶紧绕到其后。看来他是躲避追兵的,拐角的那条街上响起了密集而细碎的步伐。看来他的敌人咬得很紧。
可惜,慕峤进入的那个方向是十月走的小路。
这小路真的很小,其实是两幢相邻的房舍没有修好,留出了一道缝隙。寻常人之所以不走,是因为他们走不了。十月一个姑娘家,比较瘦弱,也就勉强过来。慕峤魁梧,就没辙了。
他试了两下,实在挤不过去。就算勉强进去了,也不能快速通过。他的敌人们两头一堵,那就成了瓮中捉鳖。等慕峤意识到自己无法通过时已经晚了。追兵的脚步已经十分之近。慕峤也没有时间冲往路的另一端。因为那样的话他只会跟对方撞个正着。
情急之中,慕峤看见了身边的几个大缸子。是旁边的住户用来腌咸菜的。眼下正是深秋,冬日未至。正好拿出来先晒晒。
现在这些缸子成了慕峤唯一能躲避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钻了进去,又从旁顺手抽了一个竹篾编的大斗笠盖住。
这种躲避很拙劣。除非追击他的人是傻子,否则的话一定会被发现。根据十月从茶楼上看到的情况来看,暴打一顿是少不了的。
这件事与十月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念忽而一动,就有了恻隐之心。
慕峤已经是侯爵了,而且是归降的头人里爵位最高的一个。可堂堂侯爵,却连街头混混都不如,居然要被一路追打到腌菜的缸子里。
十月有所不忍。刚好脚下有几块用来稳住晾衣架子的大石头。她灵机一动,连忙抓起一块石头来,朝河里一扔。
石头落水,在河面上“咚”的一声,砸出圈圈水花。
水花正扩散时,拐角的街上闪出几个追兵。
果然都是戴皮帽子的胡人。
无人的小道上只有十月一人。胡人们追出来,傻了眼。
十月镇定自若地往前,装作无事之人一般。胡人们四处瞧不见慕峤的踪迹,便冲到那两幢房子的夹缝之中看了看,又试了试。觉得慕峤不大可能从这里逃走。
他们便叫住十月:“诶,那位姑娘!”
胡人的嗓音干燥而粗哑,有着很浓重的异域口音。十月扭头,站定。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边跑过去?”
十月很干脆地朝河中央抬了抬下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
胡人们顺着瞧向了河水,彼此面面相觑。
石子惊起的水波渐渐扩散,说是一个大男人扎了进去有些可疑。不过很巧河面上有几艘船缓缓驶过,痕迹划过水波,让一切变得模糊。众人隔着河瞧了一会儿,等这几艘船过去了,又发现对面河岸上似乎有人正爬上岸。
那其实是穿着油衣摸水菜的人,大概刚摸完一些正要上岸。河面上有雾气,隔着这距离看不太清,就被这些人当成是慕峤了。
于是他们骂骂咧咧,急急忙忙顺着河岸,跑向远处的一座桥。
等他们走远了,十月才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腌菜缸子,那个大斗笠一动不动。堂堂胡部头人、中原侯爷,他倒是很能忍。
十月浅浅一笑,重新迈开脚步。离去的时候心情轻跃,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面默默道出一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