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看来,他是很会骗人。这么大的事儿,居然瞒得你死死的。”
“我父亲!我父亲到底怎么了!”
十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起来扑向牢门。虽然门为打开,明悄在外头安全得很,但看见野兽一般的十月,明悄也不得不退了两步。
“你这是做什么?吓唬我?呵呵,你就是吓死了我,也换不回你爹啊!”
十月的世界慢慢崩塌,她的手穿死死抓住牢门的栏杆,紧紧盯着明悄:“我爹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明悄面无表情,嘴唇一动:“死了。”
死了。李远死了。十月的父亲死了。
那一刻十月的脑中心中,仿佛有无数的蜂在振翅。嗡嗡嗡,嗡嗡嗡。世界远远退去,屏蔽了一切噪音。所有的想法、念头、揣测、期盼……都在这噪音中淹没。
过了许久她才从这振聋发聩的噪音里慢慢回过神来。她舌尖尝到了一点剧烈的苦味。
痛苦痛苦,原来人在极度的悲伤里,真的会尝到苦味的。
明悄的脸上漂浮着淡淡的笑意,她很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他骗了你,不是么?他一定承诺了有关李大人的事儿。哈,十月,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还会上这种当!他什么时候来找你的?一个月前?差不多就是那前后的事儿——李大人已经死了。死在了牢里。”
十月沉默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挣扎到了水面。她吞咽着苦水,几乎呕吐出来。带着眼泪,她问明悄:“我父亲……他怎么会……为什么……”
“这还能是为什么。”明悄的声音也放软了一些,“令尊的罪可是死罪,就算现在不死,到了秋后也一样要押赴斩首。典狱的人说李大人是自尽的。大概是想为你们母女俩争取到一些皇帝的垂怜吧。其实,死在牢里未必不是更体面的死法。”
十月悲痛欲绝。不过痛苦之中,她仍是敏锐地从明悄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意外:“怎么会?你说我父亲的罪是死罪?不可能的,不可能,就算皇帝给我父亲定罪为泄露考题,也不至于斩决!我先前就查过的,本朝太祖敬待文人,大夫犯罪减刑一等。元宁三年曾有先例,犯事的人抄家流徙充军,罪情明明比私泄考题给一人要严重得多……”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呢!”明悄的眉毛耸起来,“李大人他……不完全是为了考题的事情。”
十月一愕:“那还能为了什么?”
“具体我知道得也不十分清楚,好像是令尊说了不该说的,写了不该写的,最终引得龙颜大怒,谁也救不回来。”
十月懵了。说了不该说的、写了不该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内容,能让皇上那般震怒,直接处死了父亲?
李远可是言官,是翰林,几乎拥有免死的权力。自古杀言官的皇帝,都要面对史官直笔的风险。
而皇上宁愿背负这样的骂名,也要将李远除掉。
十月心思乱极,只感有万般头绪,却不知道应该从何处想起。可是这事儿再细究下去又能如何呢?父亲都已经死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此崩塌。
看见十月的颓丧,明悄十分满意。她来就是要打垮十月的。陈平洛这个家伙居然还存着别样心思。男人嘛,能有几个忍着不偷腥。只是他偷的时机不对,要偷的人也错得离谱。他怎么能打十月的主意呢?
十月这家伙很聪明。或者说,是狡猾。
狡猾的家伙要赶得越远越好。当然,最好是死了。
不过,皇帝的命令止于李远一人。李远的家人只是削籍为奴。
包括十月、包括张氏。
明悄今日来,就是要带给十月这个消息。
“令尊死了,不过你倒是还可以活。”明悄幽幽道,“说不定皇上也是看李大人尚有几分节烈,才不株连家人。你要被削籍为奴,押往别处。而令堂则因为事夫不明、教子不善,亦被迁徙边疆与军人为仆。十月,这是你的运气,你且好好掂着这份运气。”
明悄嘴角浮笑:“所以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想起从前种种,还真是让人有几分追念之感。好好一个贵女圈子,经这么一闹,就损失大半。你说大人们抢啊争啊,怎么还牵扯到咱们。尤其是你啊十月,所有的贵女里也就你我能多看几眼。呵,不过事已至此,你我各安天命罢了。为奴的日子可不好受。听说短寿的特别多。所以等你到了自己的地方,千万别多思、多想。把余生过妥当了,那可比什么都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