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些旁观者想要看一看贱人的模样,那自己便成全他们好了。
十月往前迈了一步。
突然,街巷的右边突然起了骚动。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哎哟、哎哟”的声音,下一个瞬间,人就倒了一大片。
居然是有人打架,而且都是些彪悍的汉子,一边打,一边口里乌拉乌拉地骂着听不懂的话。这场面十月见过,她很快就回想起来:这是胡人在打架。
西北门这边的确是片胡人的聚居区。来京师常住的胡人大都是商贩,带来西域的奇珍,又把中原的货物输往草原以及更遥远的地方。因此这一片商业颇为繁盛,但胡人性格暴躁,用中原人的话来说就是不习王化,凡事喜欢拳头上见真章,动刀枪也不是少数。
眼下就是胡人的一场斗殴,这场面大得,连那两个押送的衙役都吓得面如土色。几个壮汉你推我搡,拳拳到肉,其中一人抱着另一人的腰部,一个猛冲。
直接把女犯的队伍都给冲散了。
十月很不走运,就在这被冲击人员之中。
沉重的枷锁让她很难稳固住重心,脚下歪了两步,就头重脚轻地跌了下去。
混乱还在持续,胡人们的斗殴可都是来真的,凶狠得像是要杀人。周边围观的群众现在哪儿还顾得上看热闹,早就各自拾掇东西四散奔逃。混乱之中,蒋宁宁自然也不敢多呆,很快就溜得没影。前面不远的城门处有官兵把守,发现了这边的状况便急火火往这边跑。但因为距离尚远,一时之间还管不到。
地下那个撞人的汉子最为孔武有力,几下子就打翻了好几个人。他就如同兽群里的雄狮一样,利落果决地收拾了所有的对手。在平定了场面之后,他半跪在地,膝盖下面顶着一个嗷嗷求饶敌人。一双发红的眼睛还在兀自逡巡,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挑战者。
这一幕可是把两个衙役给看待了。他们连忙扯着犯人手里的绳索,想要赶紧把队伍拉走。可队伍里好些人都被撞到,一时之间又无法起身。衙役想要去扶,可这几人里有的离那“雄狮”非常近。
比如说十月。
十月在地上奋力挣扎,但是她力气本弱,枷可是架在脖子上的,怎么方便使劲?因此她踢着两条腿在泥地里挣扎,半天却也没能翻身。这一刻的十月可算是感受到了乌龟们的痛苦。小时候她养过一只,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把龟壳翻过来,饶有兴致地看它如何脱困。现在的十月回想起这一幕,真是对那只可怜的小乌龟抱歉至极。
她这翻扑腾,倒是引起旁边人的注意。
“雄狮”看向了十月这边。很巧,十月也往他瞥了一眼。于是看清了他的面目。
真是巧了,他不是那个“侯”么?
受降礼上出手救皇上的那个侯,被赐了姓的那个侯。
上次十月还在别的坊市见过他。当时也是打群架。这些胡人,真是喜欢把草原的风俗往中原带。都已经尊贵为侯,却还是要亲自下场打架。回头到了官兵那里,怕是又少不了一顿羞辱。
不过十月可没闲工夫去担心她。她又踢了两下腿,实在是比当年的乌龟还要可怜。毕竟乌龟尚可手脚并用让自己翻身,但自己双手却被绳缚住,根本无法使劲。
就这样可怜兮兮地扑腾了好一会儿,旁边的侯爷慕峤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要帮忙么?”
……
这是什么话?
要想帮伸手帮一下就好了。十月心想:我像不需要帮忙的人么?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慕峤大概看出了她的倔强。于是伸手在枷上一扶。
对他来说一切似乎是那么地简单,他轻飘飘地就把十月整个儿扶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了十月,十月也很自然地看向了他。只是十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么地愧对旁人。她立即别过脸去。
慕峤亦没多说。前面的衙役已经开始粗暴地扯人。女犯们手上的绳索彼此相连,前面一扯,后面就跟着踉跄。
十月险些又没站稳,往前一栽,但好歹没有再度跌倒。
“留神。”慕峤说。
留神。
这是十月离京之前,有人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