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十月肚子随便找个房间就睡了。但现在,人多起来,新来女奴们找了一个大的房间,改造成为通铺女寝。
这通铺做得很大,从这头到那头可以睡十三个人。一般地说,住在门边不是很好,因为开关门时容易受风。但住在尽头更加不好。因为出门麻烦,晚上上个厕所都比别人费事些。
结果在排位次的时候,十月最终被排挤在了尽头。
但这已经比她想象得好很多。因为她本以为自己是要睡门边的。但十月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其实是借了另一个人的光——确切地说,十月不是住通铺的尽头,而是尽头过来的倒数第二位。
之所以在这个位子,是因为这批女奴里面,有一个比十月更不受待见的人。
十月从没听见别人喊这人的名字,她有许许多多个代号:脏货、疯婆子、臭东西。
这是因为这女人的身上总是又脏又臭,举止还有些疯癫。她们都不愿意跟这人在一起,用俗话来说,就是“拉屎都要隔三个茅坑”。至于睡觉自然是巴不得越远越好。奴隶们的住处是通铺,总得有人跟这人挨着。于是十月被推了出来。
十月的铺盖被提前放好位置。她还不知所以,直到在这疯女人身边睡下,才明白这是对自己的优待。
她身上的确臭,也的确脏。十月虽然为奴三年了,苦头不知道吃了多少。但十月还是尽量保持体面。干净是首要的,不管条件多难,她都不能忽视自己的清洁。但这个“疯女人”却不如此。她每天也出去劳作,也累出一身臭汗,但她绝对不事洗漱。也没见她换过、洗过衣服。每天吃完东西回来,在通铺里倒头便睡。通铺窗户开得不多,有些人晚上怕冷也不想开窗。于是那浓郁的味道就彻夜在十月的枕边,经久不散。
跟这样一个人挨着睡实在难过。不过十月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来到这里三年来她一直所做的那样,十月对于任何的困难都学习着去适应。何况,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外号叫疯婆子。十月从心底又有些可怜她,觉得她只是脑子不太灵光。这样一个人已经足够命苦了,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对别人制造了多大的不便。
非但晚上十月要跟这个“疯婆子”睡在一起,白天干活儿也是。野庄的活儿也是分轻重的。厨房的工作最为清闲,油水也多。其次就是喂鸡喂猪。再次就是料理田地。最后便是打水和劈柴。
这两样都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儿。从前在京师里住有人伺候,十月根本不觉得。毕竟柴火和甜水都有专门卖的,直接送到家门口。可现在,取水要到一里地外的小河取。劈柴则得去附近的山林。都不轻松。
而这俩不轻松的活儿,统统派给了十月和疯婆子。十月本应该抗议,但自己在这批女奴里几乎算是个“外人”,估计抗议也没有什么法子。再者从前这些活儿十月也是一样干的。她只能暂且隐忍。
疯婆子也被分配过来,看着好似是个人力,但十月并不指望她能帮什么忙。
于是,十月没有跟疯婆子做多交流,先带着桶来到河边。说是河水,其实比溪流大不了多少,关键还浅,把木桶放下去,只能装不到一半的水,剩下的要用瓢一瓢一瓢舀进桶内。一次性装满两桶水,十月再挑回厨房。由于大家洗衣大都来河边洗,所以水主要供给吃喝与洗漱。这一批女奴,一天十桶水差不多就够。
十月在给水桶装水的时候,疯婆子也在旁边。不过她自然是不会帮忙的,注意力全部被河水里的小鱼吸引。这天已经不暖了,她却仿佛浑然无知,光着两只脚就往河里踩,搬开一块一块的大石头,从石头下面的泥巴里摸鱼玩。
十月本还打算喊她帮点儿小忙的,但一见这阵仗也就不开口了。
而等十月挑完满满一担水回厨房送完再回来,又发现疯婆子不玩了。
不过她刚才摸鱼的地方,已经有了小小的改变。那些被她搬开的石头垒在了一起,形成一道浅浅的小水坝。水坝抬高了水位,而被搬开石头的地方,河床又深了一些。如此一抬、一深,水流一下子丰沛起来。之前十月把木桶往河床里躺着放,半桶水都打了不了,但现在则可以直接灌上满满一桶。
这倒是十分便利。十月咕咚咕咚灌满两桶水,比先前花的时间一半都不到。再扭头看疯婆子,后者已经躺在河边的石滩上,瞧着脚睡觉。
十月看了看她,说不好她是故意还是无心。十月觉得,或许这疯婆子也没有那些人讲的那么疯。
十月没花多少工夫就打满了十桶水,然后顺着河流而上,到庄子北面的林子里捡柴火。这个活儿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多捡一点,干柴存放起来,好过在下雨之后的天气里捡湿柴。十月这回没喊疯婆子,但她自己居然跟着。只不过她仅仅是跟在旁边而已,自己并不干活儿。
枯枝不多,十月不得已自己砍了一些小树。砍柴相对来说比提水要轻松一些。将柴火捡好、捆好,然后一路拖回去就行。十月忙碌了大约一个时辰,弄到了差不多两大捆干柴。这些干柴用上三五日没有问题。可是正当她收拾自己的工具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了动静。
十月一回头,是那疯婆子窜了起来。她冲到十月的那两捆干柴旁边,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直接抱起一困干柴来,往旁边的小河中一扔。
十月眼睛瞪得浑圆:“诶,你干嘛——”
话没说完,疯婆子已经抱起了第二捆干柴,也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