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会在林子里碰见这些胡人。
他们应该都是慕峤的手下。慕峤虽然是胡人的出身,但已经被皇帝赐了侯爵。这个爵位可以确保慕峤在距离京师二百多里的林子里打猎而无碍。
当然,虽是侯爵,却也只是个投降过来的侯爵。大概是有名无实,所以平日里只能带着自己的胡人乡党,四处打猎游冶为乐。
这位也算是个故人了吧……虽然两人从未正式认识过,但毕竟有数面之缘。
十月认出了他来,内心却不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认出?
慕峤见十月不能走,天色又变得晦暗不明,雨水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干脆把她背起来,众人一路小跑离开。
被对方背在身上,十月的羞惭愈盛。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跟一个陌生男子这般亲近。不过也幸亏慕峤是胡人,草原上没有中原这些繁文缛节。其他胡人见状,也没了先前的调侃取笑,只一个劲跑路避雨。
他们跑了一阵,雨点已经从叶间滴落,淅淅沥沥砸在众人头顶。绕过了也不知几个小山岗,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可以避雨的所在。
是处位于大山坡之下的山洞。洞不是很深,却足够容纳这几个人。慕峤为首冲了进去,进去之后,他小心地把后背的十月放了下来。
林子里一下起雨,身上就觉得有些凉意。胡人们彼此没有交谈,却很有应付这种天气的默契。他们展开行囊,拿出火石、绒线,以及干柴,很快就点燃了一堆火。众人擦着身上的雨水,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语气很是恶劣,大概是咒骂这种天气。他们骂完之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胡人的性格也着实有趣。
慕峤也拿出两块干布来,递了一块给十月。
十月稍作犹疑,接了过来。
很意外,那布条干净万分,而且没有意味。她还意味这种在外打猎的粗汉,在这等小事上一定不怎么留心。但没想到他在这上头倒有些细功夫。
十月把头发和后劲擦了擦。因为雨刚下不久,所以也没淋得多严重。略擦一擦也就好了。生起了火来,这些胡人又兴高采烈地拿出猎物——是几只肥嘟嘟的野兔。兔子被迅速剥皮、掏空,穿在削尖的木头上,架在篝火旁边。胡人们又拿出酒,一边喝,一边歌唱。
不一会儿,在篝火的炙烤之下,兔子浑身油量,发出滋滋的声响。狭窄洞内的空气,也一时间充满了美酒和烤兔子的芳香。十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兔子肉,腹中的饥饿感排山倒海袭来,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慕峤看见,微微一笑,从地上抽出一只烤兔子来,递给她。
十月几乎是本能地接过,然后大肆饕餮起来。
她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有多饿、多累。自从在庄主那儿伺候了明悄,她便没怎么睡好过,中间也只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现在一路奔波来此,早就疲乏饥渴不堪。如果不是因为内心的恐惧一直驱使她逃命,大概早就受不了了。
兔子肉肥美无比,被篝火烧烤得油亮焦红。十月三口两口,就风卷残云,把手中的食物尽数吞下了肚。
吃完兔肉,她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慕峤惊讶的眼神。
而慕峤的手中还悬着一个袋子,意思是要给她。
那是盐袋。十月在没有撒半点佐料的情况下吃完了所有。
那些胡人看了,都讶异不已。大概这样的吃相在草原女子中间也是不曾有过的。
十月羞惭至极。她撇了手中尖木签子,没有伸手接袋子。
慕峤没说什么,收回盐袋给自己的兔子肉撒了点盐。细细地品味起来。十月吃了只兔子,一时解了饥饿,又担心起自己的脚来。崴脚不是重病,却很麻烦。她带着这一双脚,别说回京师了,怕是走出这林子都费劲。
“你从哪里来的?”慕峤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斜眼看了看她的脚踝。“你脚伤成这样,看样子自己是走不回去了,我们送送你。”
她没说话。
“你应该不是个哑巴吧。怎么不理我?”
十月依然沉默。
慕峤点点头:“好吧。你不说没事。反正这片林子我们转了都有十几天了,附近有几个村落、几个农家,还算清楚。要说你这样的姑娘最多的,倒有一处。不过那不是谁的家里,而是一处官家蓄奴的野庄。”
十月的眼皮子动了动。
原来他们清楚得很。
“别家农舍都在林子的外缘,唯有那野庄在林子的腹地。你是从哪里跑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