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果分散追击,那么势必要让目标逃走。
而如果他们只去追击目标,就给其他人留出了逃跑的时间。
这帮追击者们,一定会选择去追那个尊贵的胡人。
毕竟他才是目标。如果不能在这山林中将其解决,那么到了山林之外,事情就棘手了。
这里距离京师也不过快马半天的功夫。人烟稠密,县城密布。有县城,就有基本的守备。
看见一群胡人策马追杀,中原的官兵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慕峤的随扈们一散开,这帮追击者们反而更加着急了。
他们彼此吆喝、吹口哨,应该是做战术的沟通。沟通的结果很快便出来——他们不再理会其他人,包括慕峤和十月,而是一个劲地往前跑。
尊贵的胡人就在那个方向。
慕峤的策略很快起了作用。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众随扈散在密林之中,追击者们一路向前,慕峤带着十月也寻了一条小路,尽力飞奔。
顺着这个方向跑了足足一刻钟,身后的马蹄踏雪之声渐渐远去。两人算是稍稍安全。
慕峤这才放心地慢下步伐。
胯下坐骑驮着两个人跑了这一路,着实累得不轻。十月挣扎着要下来。因为她被救之后,一直都是趴在马背上的。只是她刚准备直起身,却被慕峤单手拉住了腰。
慕峤一提手,她直接顺着在马背上坐正。等她坐稳了,慕峤翻身下了马。
“你坐着吧,我重,它也好歇歇。”
十月一怔。
这是身边没那些随扈在,要是有随扈在,大概又会响起一阵胡人的交谈。
“我也下来,我也有分量。”
十月说要下,慕峤却伸手摁住她,旋即笑笑:“你没什么分量,你要真有分量,刚才我单手就没法子救你。”
明明是很随意、也很真实的一句话,十月听了,却蓦地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没有下马。因为慕峤虽然是步行,却走得极快。毕竟他们只是暂时甩脱敌人,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不会又再追上。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两人行了一阵,坐在马背上的十月忍不住开口问。
“胡人。”
“我知道是胡人。可什么胡人跟你们彼此恨成这样,非要杀掉对方不可?他们是白胡?”
慕峤摇摇头,从后头十月也能看见他轻轻笑了一笑:“说来讽刺,他们是实打实的赤胡。”
“赤胡……”
十月只知道白胡、赤胡二部不对付,难道赤胡内部也有这般仇杀?
“他们不但是赤胡,而且是赤胡里最最精锐的一群人。”慕峤回过头来,冷峻道:“他们的代号,叫‘狼骑’。”
“‘狼骑’?”
“草原上的日子可不比中原来得轻松。风吹草低,牛羊成群,那也是风调雨顺的年份才有的景象。到了年景不好的时候,草枯马瘦,我们胡人不跟你们中原人一样普遍耕种,很多时候牛羊就是我们的食物,牛羊没了,人就得饿死。每年要饿死的人有多有少,碰到特别不好的年份,许多没了爹娘的少年依附部族,得靠抽签才能决定谁活下来。所谓‘抽签’,就是让这些少年自己到野外去,给一张良弓,二十支箭。他们能回来也好,不能回来也罢。但如果回来的话,一定要带上二十只狼耳朵。”
“让他们去杀狼?”
慕峤笑起来,点点头:“对,让他们去杀狼。如果他们杀不掉狼,成为狼的食物,那么对于部族是一种保全。狼吃饱了些,就更少来骚扰。而如果他们杀掉了狼,就证明他们拥有了活下去的资格。其中的佼佼者更是会得到充足的食物、温暖的帐篷,以及体贴的女人。这部分人经过培育和训练,就拥有了用自己的性命和本领为汗王效力的机会。这些佼佼者们被称为‘狼骑’。”
十月被这残酷的生存法则深深震撼。本以为为奴多年,已经算是严厉。但她那是受到了不公的惩罚。可草原之上这等选取狼骑的规矩,却是生活的通常。
“难怪,先前我问你今天要狩猎什么,你告诉我说一百头狼。”
“不错,每一个狼骑都能独自猎杀十头狼,我们收到的消息,今日有十几个狼骑前来,折算起来,说是一百头狼也不算过分——”
慕峤话没说完,就被声声截断。
十月诧异:“怎么了?”
慕峤的眼睛看向远方。
“哎,看来有些话不能胡说。”
“出什么事了?”
她朝着慕峤的眼神看去,分明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山包上,青色的林子和白色的雪地之间,分明有一抹抹灰色。
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