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睡过去了,很难得,这样的风雪夜里居然没有做噩梦。
如果是从前,那些仇恨与灾难都会一股脑儿地涌向她。她甚至梦到过野庄里的那些人,大姐、阿绿,以及庆。
但这一晚她睡得极沉,就好似在久违的母亲的怀抱。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很快又被寒冷的空气冻结在脸上。风雪刮在脸上仍然如刀,却无法阻止她的睡意。她明明又冷又饿,却香甜地睡到了第二天一早。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然风停雪定。
也不知道这风雪是什么时候停的,也不好说现在是几分光景。总之纯白一片,四野无声,黝黑的山林原本就有一层薄薄的白纱,是上一次落雪时候的遗存,现在就更像是被厚厚的棉被盖了一层。景致之美,京师罕有。
十月欣赏了片刻的景致,整个人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回头看了看慕峤。
慕峤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睡得很安详,一动不动,他须发皆白,落满了雪籽。当然,十月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一边擦一边心生疑惑。她尝试着站起身来——慕峤的双腿一直打开在她两侧,两人整宿都是这个姿势。十月要起身,自然就会碰着他。
只是,他对于十月起身的动静毫无反馈。
十月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
她很紧张地喊了他两句:“慕峤!慕峤!”但是没有回应。
他是死了么?
他的脸色在雪籽的覆盖下显得有些青紫。草原中人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慕峤多少算个例外。可能是中原的生活以及侯爵的身份让他有了不同于族人的变化,在身边人里面,他的皮肤算不上特别白皙,也不至于像一些胡人那样带着种烧灼的色泽。
她俯下身去,推了推他,没有反应。她把手探到他的鼻子尖下,风雪虽停,还是很冷,她没能感觉到指尖有热量传来。
“慕峤!慕峤!”
她大喊起来。
她很难过,还很自责。当然更多的是不能理解——怎么会呢?怎么会?她是面朝外头的啊,他在石缝里面怎么会冻死?!
她喊了很多句,声线越来越颤抖,直到最终——
慕峤噗嗤一笑。
“好了,我没死。就是看你先前没醒,就忍不住多睡了会儿。”
他睁开眼睛,雪籽从睫毛上飞落。
原来是在骗她!
十月有些恼羞成怒,用力踹了他一下。
“哎哟!哎哟!”他假装很疼,“刚才还喊得挺紧张的,怎么现在巴不得我死掉似的!”
他又撩她了。十月又羞又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以为这辈子没什么太多的事情能让她气愤了,但现在来看显然不是。
慕峤见她不悦,慢吞吞起身来,又说:“还以为你心里就剩下仇恨了,没想到其实你还挺会关心人。”
这是好话没错,但对十月来说,还是一种刺激。她“哼”了一声:“我当然得关心你的死活。毕竟这样的风雪,这样的山林,多一个人多一份走出去的可能。少一个人就少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慕峤笑笑:“好好,你不是嘴硬,而是有理。不过也不必句句都要死要活的。”
他俩走出了石缝。虽然暂时度过难关,可眼下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四面白雪皑皑,不见出路。虽然没有野狼的威胁,却也不见人烟可以求助。
慕峤判定了方向,因为这片林子在京师之北,所以他们很自然得向南行。
只是山林路远,一切都是未知。这是求生,不是度假。刚刚醒来的他们又饥又渴,连晨起后的洗漱之类都没办法解决。
十月舔了舔嘴唇,这个小小的动作被慕峤注意到了,他顿时想起什么来,连忙告诉十月:“我们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如果你口渴了,那么我建议你忍着不要吃雪。那样并不会让你解渴,只会让你更加难受。另外,或许你现在很想上茅房,最好还是忍着。因为你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现在都是温热的。这事儿我们草原上的人都很明白,那些忍不住尿尿的人总是最先冻死。”
十月听了,内心不禁一凛。慕峤说得是如此严肃,足以见得这莽莽山林仍然充满危险。如果不是他这番话,十月或许真的会塞点儿雪到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