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已经晚上了才回来。
她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沿路避开所有的行人,这才曲曲折折地回到了赤胡坊区。
十月一回来,就被慕峤叫进帐内。今天外头乱纷纷的,坊区里面也被陈平洛弄得有些糟乱,他半天不见十月,不免有些担心。
“你怎么离开的坊区?我还以为你是被人抓去了。”
“我怕他们是来查我的。”十月指了指颧骨上那块被磨掉的刺字。
慕峤摇头:“不是,他们是冲我们来的。”
“你白天去码头,是为了什么事?”
“陈平洛,他走水陆上的岸,直奔码头而去。”
“他要干什么?”
慕峤领她到帐内书案之前。在书案上,十月看到了许多木板,以及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这些是什么?”
“木板是船板。陈平洛把我船给砸了。”
十月轻呼:“为什么?!”
慕峤指指那黑色的东西:“为了这个。”
十月举了盏油灯,凑近了看。
“铁?”她有些困惑。
慕峤点头:“是铁。我们上次以布匹的名义偷偷买进来的私铁。原本是藏在船舱里的,还没到用上的时候,结果被塔布勒告诉了陈平洛。”
十月听完,心头捋了捋。
她先是震惊于塔布勒居然会把赤胡坊区里这么大的秘密告诉陈平洛。继而又震惊,慕峤居然会从外地偷偷购买私铁。
“你买私铁?这不犯法么?”
“当然犯法,要不然也不至于偷偷摸摸的。我们买私铁是没办法。塔布勒要来了,多少人得盯着赤胡坊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总得弄点儿铁来做武器吧?可官营的铁铺对我们赤胡又非常防备,就算要打一把菜刀,都非得把卷口的送去才卖给等量的铁。平日里京师也没有那么多私铁可以买卖。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为了不时之需。放心,我这可不是为了颠覆中原江山,伤害不了你的中原同胞。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十月看了看那些铁板,一块块又黑又沉。回想起那日在钞关过关,被白胡为难时,她还不疑有他。没想到慕峤果真在货物上动了手脚。
难怪白胡说这些船吃水不对。
“这得多少铁?”
“一共六百斤出头。”
十月在心中默算:这些铁也的确打制不了太多兵器。要说造反是有点难的。
“你放船舱里,陈平洛没搜着?”
慕峤得意一笑:“是水密舱,也就是把船底封死隔开,你想象成个木箱子就成啦!塔布勒告诉陈平洛我这里有铁,但塔布勒也不知道具体放哪里。陈平洛一定听闻了我买的这些南船有水密隔舱,所以今天专门赶来,想要打我个措手不及。可惜他不知道我这些南船还做了改造,水密舱下另有一道水密舱。我们今天只把上面那层敲开了,他什么也没找着。其实铁板都在最底下呢!”
十月又问:“放在最下面的隔仓?那岂不是水汽很重。你这些铁迟迟不从里头拿出来,也不怕锈完了没用。”
“不会,运送之前就考虑到了这点——这些铁板实现都用油抹实了。然后又用蜡封了一层。这样一来就可以保存很久。这么多私铁,我哪敢全部拿出来?于是干脆一直留船底里。现在可好,现在不用也得用了。”
十月点点头。心道原来今日对于赤胡坊区也是一劫。只是这劫的缘起着实令人不忿——塔布勒把如此紧要危险之事对陈平洛和盘托出。
“也难怪你们赤胡内部会有叛党。”十月道,“塔布勒这个贤王可真担不起这个‘贤’字。”
“也有可能是明正让陈平洛去诈他。他在牢里呆了那么久,我连见上一次都没能办到。他一定是吓坏了吧。如果就这么随便放掉塔布勒,对明正来说脸上无光。要是能弄出点儿有用的信息来,也不算一无所获。”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远远地传来呼喝之声,颇为震撼。两人对视一眼,慕峤又问十月:“今天得多谢那位废太子的儿子,要不是他的人马攻打京师,这些铁会不会被发现,还未可知。”
慕峤说完又摇摇头:“京师天下中枢,居然会被叛党打到门口来,日后史家执笔,不知道会作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