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是这寻了短见的小娘子贴身侍婢,今日一出事,她只当自己死期已至,一颗心原就颤颤的,如今听得永安王妃这一声无甚起伏的唤,顿时双股战战,忙“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手脚并用地爬到王妃身边,“王妃,奴婢在,奴婢在……”
声音颤抖,带着对主家的无尽恐惧,身上却不住瑟缩,她不敢摸,却晓得汗水早将衣裳打湿。
永安王妃这人,素来面慈,却不心软,每年从永安王府抬出去的不知凡几,她一个小小不受宠的庶女身边的侍婢,身家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更如草芥般,自然对这位主子十分惧怕。
永安王妃听得这带了无数恐惧的回答,却并不恼,只闲闲地将桌上一口冷茶用了,这才起身来,及至行到门口时,才施施然扔下一句:“好生照看你家小姐。”
耶?
今日王妃如此大度,竟不像是往日那个佛面罗刹。
香茗颇有些意外,但隐约的,她却在心中松一口气,忙急急应了,又不住磕头,感激王妃放她一马。
但她抬头的一瞬,却恰对上其中一个婆子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黑沉沉的,像是在估量着她的价值,又或是带了某种警告,香茗一对上这样的目光,顿觉心中重重一跳,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待得众人散尽,香茗才敢回头去看卧在床上的姑娘,单薄瘦削的女孩子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处,眼睛大睁着,目光却空洞,也不知落在何处,香茗一瞧便觉得心中十分不忍,忙急急地扑过去,跪在那姑娘身边,捧了她干枯的手:“姑娘,你莫再做傻事了,莫再做傻事了……”
那声音,要多难过就有多难过,床上的姑娘听得香茗语中的可怜和疼惜,却并未回应,只十分机械地转了转眼珠,头也跟着侧到一边,不发一言了。
傻事,她自是不会再做了。
那时,她就待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屋子角落里,看这个姑娘忙来忙去,伺候着缠绵病榻的小姐,她说话,她们听不见,她们说话,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主仆二人都不是多话的,然则她在这屋子里待得时间甚长,便也能从这主仆二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取某些信息,自然也便跟着知晓了一些东西。
这屋子的主人姓刘,唤季笙,乃永安王所出第四女,她出生时,生母却殁了。
人人都道她克死生母,是为不祥,是以她一出生便被发配到这小小的云舒院,无人看管,又加之前些日子季笙偷溜出门被人逮住,便被永安王妃逮着打了一顿。
小姑娘受了刺激,一时气怒,便做了傻事。
季笙吞东西时,她便从角落里焦急地飘出来,想要阻止她,可她不过一抹幽魂,并无实体,纵然手已按到杯子上,却丝毫不能撼动季笙半分。
她便眼睁睁地看着季笙吞了药,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处,及至永安王妃怒气冲冲地赶来,她却瞧见季笙对着她虚弱地笑。
那笑容里,带着某种痛苦的解脱,还有对她的感激,在某一个瞬间,她几乎要错误地以为季笙能看见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