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来不及细想细想下去,一股大力却突然袭来,将她重重朝着床榻上的季笙吸去,速度之快,叫她几乎以为自己要一头撞在季笙身上。
随后却陷入无尽的黑暗中,耳边有人在哀哀地哭求着什么,她听不见,只觉十分烦躁不安,像跋涉千万里路后的身心俱疲,再睁眼时,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什么重物细细碾压过一遍,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难言的酸痛。
这种痛,是她以往不曾经历过的。
她轻飘飘地活在云舒院里,来去自如,除了阳光让她难受些,再无任何叫她痛苦之物。
可如今却不知怎么,在见得季笙那般决绝地行事后,她却觉得突生出某些恨不能以身相替的冲动来。
她想要抬手,却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纵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香茗依旧捧着她的手在哭嚎着什么,她听不清,却觉得十分烦恼,便十分疲惫地将眼睛闭上,不过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那是一个兀长的梦境。
于朦朦雾色中,她看见季笙。
小小的姑娘眼巴巴地将她望着,满面都是哀求:求你,求你替我活下去,替我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她自是要替季笙活下去的。
她不过一介魂魄,怕火怕光,被困在云舒院多年,自然不是为了消磨日复一日的时光。
只是,在这样漫无目的的等待和时光流逝中,她已全然将自己的来历忘尽,也将自己为何会困守小院多年的原因忘记,唯独在见得季笙时,方才觉得多年困守也不过黄粱一梦。
这是个并不康健的小丫头。
她出生时,或是伤了元气,又或者尚在母胎中便带了不足之症,云舒院虽地处偏远,永安王夫妇又素不肯眷顾这个克死生母的庶女,但到底不肯担了将庶女折磨致死的名声,是以云舒院经年都飘着药香。
药材一应都是上乘,但不知是何缘故,季笙却总是不好,她的魂在药香中浸染多年,也能识得三分药性。
此后,她便在角落里看季笙一日日长大。
季笙不受宠,又总被姐妹欺负,造成她性格十分怯懦,一双笼烟眉更是时常蹙着,她看着眼里,总是怒其不争的多。
偶尔,季笙也会有小小的雀跃。
但那种时候甚少,难得一见,每每总是她偷溜出府去回来,但凡能顺利地躲过永安王府一双双探究的眼平安归来,季笙眼里便有难得的活泼,她出去不得,自然不晓季笙去见了什么人。
但她却觉得,那种时候的季笙才像是活了过来,眼睛里像是有光。
瞧见季笙欢喜,她也忍不住欢喜。
更多的时候,季笙却总是垂着头,将所有情绪都藏于胸臆。
她便跟着季笙一道并排坐着,生与死的目光偶尔交错着对视一眼,她总有一种能被季笙看到的心惊肉跳。
但那不过是错觉罢了。
这个怯懦的丫头,就像这残破的云舒院,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蒙住,便显得死气沉沉的,灰蒙蒙的,像是经年的旧居,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仿佛推门而入都会被飞扬的尘土呛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