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和霍地睁开眼,连忙问道:“这么快,已经查出来了?”
心霈轻轻颔首:“皇上动了好大的怒气,正在勤政殿与大臣们商议呢。”
彼时皇帝刚从家勤政殿出来,便来到天地一家春。太后逼着皇帝喝了一碗绿豆莲子羹后才道:“瞧你火气这么大,若不降降火,静静气,许多事情火急火燎是处理不好的。”
皇帝愤怒道:“让皇额娘挂心了。只是儿子实在是失望至极,儿子对阿拜恭一向寄托众望,却不想他是这般的寡廉鲜耻,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情。”
太后一颗一颗转动着手中的金丝楠木佛珠,温沉道:“哀家知道阿拜恭这是打了你的脸了,他也的确是咎由自取,仗着国丈的身份胡作非为,竟然连朝廷的银两都敢贪污。”
皇帝愈发气不打一处来:“皇额娘还不知道吧,他贪污朝廷的加上外官的贿赂,至今查处的就已经有两万两银子。而且牵扯出大大小小二十三个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员,简直是败坏朝廷风气纲纪。”
太后推理道:“他这是看你登基不久,羽翼未丰,又仗着有个皇后女儿,来挑衅朝中权位呢。你如登基不久,地位还不甚稳固。许多前朝老臣仗着资历功勋,倚老卖老,皇帝你此时若不杀鸡儆猴立下规矩来,怕是以后更难了。”
皇帝沉下心道:“阿拜恭已经下狱了,他的全部家当和地契也已经被儿子下旨查封充公。不过按着规矩,阿拜恭贪赃枉法,理应处死。他府里的男丁应该全部流放边地,女眷也要一应贬为奴仆。”
太后肯定道:“阿拜恭的罪行罄竹难书,合该赐死。可是皇帝,他毕竟是皇后的阿玛,你是否要考虑考虑皇后的颜面呢?堂堂中宫皇后竟成了罪臣之女,怕是六宫将会人心浮动。”
“皇后是皇后,儿子不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便对他阿玛稍有纵容。”他顿了顿,眉间阴翳着久久未散发的怒火:“皇额娘还不知道吧,皇后前些日子在儿子身边安排乐伎女子企图献身邀宠,结果被儿子发觉了,其目的就是为了窥探进言。儿子实在是不能不怀疑,皇后是否是跟母家勾连,筹谋什么事呢?”
太后亦是惊异,不满道:“这皇后怀着身孕还生出这不安分的心思,实在令人厌烦。”她长舒一口气:“只不过皇帝,你就算不为了皇后,也多想想旻昐和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无奈,苦闷道:“且等着事情彻查出来以后,儿子再做定夺。只是阿拜恭一事,朝廷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皇后迟早也会知道,怕是对她安胎无益,还请皇额娘多多照看着。旖妃这几日总是不好,儿子先去夹镜鸣琴看看。”
太后看着皇帝离开,叹道:“皇后这一胎怕是又难了。”
回春接话道:“怀着身子还要经历这家破人亡的伤痛,心中郁结孩子怎么会好。只是太后,皇后娘娘怕是会来求您呢。”
太后怒道:“她自己作死,还敢来求!这皇后闹出这样荒唐的事,凭谁都不得不怀疑皇后的居心。”她吩咐道:“回春,皇后若是来求,你便告诉她哀家头昏犯了在休养,你只叫她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皇后一得知消息,便惊厥得险些晕了过去,她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由秋圆和芝露搀扶着,一路哭喊到了天地一家春。然而天地一家春大门紧闭,只有回春出门照着太后的吩咐传达后便又关了大门。
皇后脑袋里只觉得嗡嗡地叫着,一时什么也想不得了。她珠钗散了一地,在外哭喊道:“皇额娘,儿臣求您了!您让儿臣见见您吧。”
然而乌云凝聚,只有风拂过,吹得她瘦黄的脸愈加沧桑。
秋圆亦是留着泪:“娘娘,您不能求啊!此时事关朝政,您怎么说得上话呢?眼看着就快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皇后挣脱开她的手,凄楚地喊道:“皇额娘,儿臣求求您,儿臣求求您!您让儿臣见您一面吧。”
芝露触动了情肠,哭道:“皇后娘娘,太后这是有心避着您呢。不如您去求求几位娘娘吧,他们的阿玛在朝中是说话有分量的臣子,或许有用。”
皇后怔怔地点点头,忙吃力的起身小跑了起来,花盆底碍事,便被皇后一脚踢开。
大雨很快落了下来,瓢泼大雨间,皇后便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湛碧轩门前,重重敲着湛碧轩的宫门,如一只无力的困兽:“宸妃!宸妃!你开开门,宸妃!”
然而四下并无人应答,皇后无力地瘫在地上,被雨水冲得狼狈不堪。她的眼睛原是标志的容长杏眼,妩媚地眼皮却高高地肿了起来。决堤的泪水模糊在肆意狂妄的雨中,把这个渺小瘦弱的身躯摧残得死气恹恹。
皇后勉强着撑着宫门站立起来,却又因着踩到青苔连带着整个身躯倒在地面,融在雨中。她忍受着腹部带来的痛楚,哭嚎得没了力气,任然嘶喊着:“宸妃,我求求你了,你开开门,宸妃,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檀木大门霍然洞开,璟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由人打伞搀扶着走了出来,她笑道:“皇后娘娘怀着龙胎,可千万要注意身子。”她作势请下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忘了礼数,还请您恕罪。”
皇后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着璟愿的裙摆,连连求道:“宸妃,本宫求求你,求求你让你阿玛替我阿玛说说话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璟愿轻轻一抬手摸了摸耳边的东珠鎏金耳坠,轻盈笑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您可这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人微言轻,阿玛更是不得力,哪里帮得了皇后娘娘的忙呢。”她妩媚一笑:“现在落井下石的多,谁摊上您家的事都会把自己赔进去。您倒不如去求求旖妃,她阿玛得力说话又有分量,说不定能帮着娘娘了。”
“可是她阿玛正是此番查处我阿玛的领头人啊,她怎么会帮呢?”
璟愿扭了扭脖子,打趣道:“她阿玛正是领头之人,说话才更有分量呢。”
说罢,还来不及等皇后反应,门就霍地关上。
雨水来得更狂,再一次把她无情地摧倒下去。似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声地呜咽着。皇后还是挣扎起身子,跌跌撞撞跑到夹镜鸣琴求饶着。
这一切,舒和与皇帝都清晰入耳。
舒和十分不忍:“皇上,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她还怀着身孕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不能稍稍宽宥呢?”
皇帝斩钉截铁道:“朕从未让皇后来祈求,是她自己犯傻,朕又有什么办法?何况这阿拜恭行事不检,连皇后也毫无分寸。”
舒和苦口婆心道:“皇后娘娘身为人女,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阿玛身死,怎么能看着自己的额娘被贬为奴仆,人人践踏。”
皇帝终究还是被说动了,迟疑地走了出去。
皇后一遍遍地拍打着门,终究还是绝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韩成领着几个太监打开门走了出来了。她登时发觉了,几个太监立刻拖着她便往外拽,她这才意识到,凶神恶煞又十分害怕:“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本宫要见旖妃!”
皇帝满面嫌恶,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冷:“你真是伤心糊涂了。你不顾龙胎,为罪臣求情,是置朕与太后于何地?置纲纪法度为何地?你自己不怕丢脸,也别让朕与太后面子难堪。”皇帝显然不愿意再看到她:“拉她下去,好好在长春仙馆静心思过。”
这样刻薄的言语,自然如刀割一般让她痛的难以喘息,她挣脱开太监的手,爬到皇帝身下拉着他的袍底,意识到皇帝脸上的扭曲即刻松开。却再也不哭了,只是跪在地上一下下磕头嘁嘁求道:“皇上,臣妾求您了。臣妾是错了,臣妾的阿玛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有心的啊!求您饶恕他吧,皇上!臣妾求您了,臣妾求您了。”
皇帝厌恶地踢开她:“这无心尚且能勾结下臣,贪污两万两白银,要是有心岂不更要大逆不道!”
皇后拼命地摇头:“皇上,阿玛他知道错了,一定不会再犯糊涂了。您要责罚就罚臣妾吧,哪怕您废了臣妾也好,皇上,臣妾求您放过臣妾的家人吧。阿玛已经年迈,哪里能经得住牢狱之灾呢?”
皇帝到底是触动了,有些不忍:“废了你?你以为皇后之位是什么?说出如此不知轻重的话足见你见识短浅。”说着,他便想到素华之前所为,恼怒地直指着她:“你阿玛心术不正,你也未必行事清明。后宫不得干政,你若再触雷池,朕也不会宽恕你!”
秋圆扯了扯皇后湿透的衣袖,求饶道:“皇上,皇后娘娘只是一时糊涂,能别听她的。奴婢这就带着皇后娘娘回去。”
皇后还欲再求,皇帝却已经忍无可忍:“还不快带她下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已至此,皇后已然无力反抗与回驳,木然得像一块腐烂的朽木,任人随意地拖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