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恩宠如潮起潮落,她们禁锢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之间,每日过着百无聊赖,翘首以盼的生活,似乎君恩于她们而言就是漫寥黑夜中的一点光亮,支撑着她们脆弱不堪的心。
皇帝总是在权衡着后宫与前朝的关系,例如舒和与宸妃还有懽贵人的平分春色,谁也没有一枝独秀。而皇后,再不济总归面上的礼遇总是做足了的。旻昐抱恙的这些日子里,太后与皇帝常来看望,他的身子与皇后的心情也逐渐好转。
这日一早,几个嫔妃们便来到碧桐书院看望。
懽贵人吩咐着侍女叶簟将一匣紫玉奉上,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波斯进贡的紫玉,有宁神静气的功效,臣妾特意献给大阿哥,愿大阿哥早日康宁。”
洁答应亦是掩着帕子笑得格外灿烂:“到底是皇后娘娘好福气,将大阿哥生的如此聪慧,您腹中的孩子一定也是更聪颖伶俐的呢。”
恬常在忙接话道:“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福气高呢?这宫里福气最高的就是皇后娘娘了,您的孩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凭谁都是比不上的。臣妾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亲自做了两身蜀锦面料的衣裳送给大阿哥。”
皇后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赔笑道:“诸位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在此替旻昐谢过三位妹妹。只是旻昐还小,哪里用得上蜀锦这么好的料子呢?”
洁答应奉承道:“皇后娘娘这是哪里话。臣妾们照顾大阿哥就是照顾皇后娘娘您,臣妾们都是要跟着沾光的。皇上如此在意大阿哥,有什么好东西不赏的呢?”
懽贵人关切道:“皇后娘娘,臣妾瞧着您眼下乌青,定是为了照顾大阿哥没有休息好。您凤体违和,如今月份也大了,臣妾们都担心坏了。不如您去休息休息,臣妾来替您照顾吧。”
皇后赞许地睨她一眼,端庄道:“懽贵人这份心着实令本宫感动,只是旻昐自己怕是不惯由旁人照料,一会要是吵着妹妹们了可不好,还是本宫亲自照料方便。”她语重心长道:“旖妃快临盆了,你们得空啊也去看看旖妃,也算是替本宫尽心了。”
恬常在不满,却也不敢露了神色,只是打量着皇后怪笑道:“再怎么金贵也是妃妾,比不上皇后娘娘尊贵的。再说了,旖妃那儿有太后和皇上照看,臣妾们去了妨碍了他们的天伦之乐,何必讨这个不愉快。”
洁答应察觉到皇后唇边的喜色渐渐凝固,与恬常在相视一眼,忙道:“皇上要来也应该是先来皇后娘娘这儿,怎么能先去旖妃那呢?您才是六宫之主,那旖妃也太没规矩了。”
懽贵人咳了两声:“咱们也别在背后置喙,恬常在与洁答应要是这么抱不平,就去找皇上陈情啊。皇后娘娘恩德恤下,又哪里会跟一个嫔妃计较呢?”
皇后有些不悦,端庄道:“身为嫔妃,不要妄议,更不要以下犯上。罢了,你们跪安吧。”
秋圆看着嫔妃们一一离去,郑重道:“这话虽是奉承,可奴婢听着却也在理。奴婢瞧着皇上关心旖妃比关心皇后娘娘还多呢。”
皇后替旻昐提起被子,拿扇子替他轻轻扇着,叹道:“本宫能有什么办法。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旖妃就一贯得宠些,如今进了宫,她的恩宠更优渥了。而且她协理六宫,处处机灵伶俐,皇额娘与皇上还时时拿她与本宫做比较。哎,本宫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秋圆叹了口气:“皇后娘娘真难。想要在皇上跟前儿安排人也安排不进,那个韩成是宸妃拉拔上来的,一向只听宸妃的话。不过好在看旖妃这怀相十有八九是个公主,还是碍不到咱们大阿哥什么。”
皇后舒了一口气:“本宫想着这也就安心了。今后的皇子论是谁生的都好,本宫都不怕,可若是旖妃生的,皇上那么重视她呢,难免会因为她而忘了立嫡立长这一层,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秋圆点点头:“皇后娘娘您与旖妃面上的关系还算过得去,奴婢瞧旖妃对您还算恭谨,可比宸妃热络多了。不过啊,再怎么您还是得小心提防着。”
皇后转过头,嗤地一笑:“本宫可不敢得罪了旖妃,万一她向皇上吹吹枕头风,那本宫可就遭殃了。其实就算她生下皇子本宫也没办法,本宫只有好好教导着旻昐,让他优秀出色罢了。”
她眼皮微动:“至于宸妃嘛,她只对皇上上心。又一向与旖妃不睦,之前还撺掇着本宫对付旖妃,着实令人讨厌。但本宫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了。”
秋圆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道:“皇后娘娘您还不知道吧,奴婢听说太后娘娘的兄长富察温揆大人这些日子一直跟太后进言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呢,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身份自然无比高贵。”
皇后有些恍惚,她质疑道:“本宫是听说皇额娘有那么个侄女,据说是南方冰肌玉骨的冷美人。只是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表妹,送进宫当嫔妃怕是不妥吧。”
“前朝有多少这样的例,寿康宫里的诚太妃据说还是先帝亲姑姑固伦荣庆公主的女儿呢,不照样进了宫做了嫔妃,只是生了个阿哥呆呆傻傻的不得先帝喜欢。”
皇后惶恐道:“富察家已经有一个太后了,还要送进一个女子干什么?”她抓紧秋圆的手,惊惧得瞳孔放大:“难不成,皇额娘要替富察家筹谋本宫的皇后之位?”
“娘娘先别想这么多,您先生下这个孩子,照顾好大阿哥,论谁也撼动不了您的地位。”
露香斋内,一个掐丝珐琅甪端氤氲着潮潮的馥玉香,和着株株茉莉散着清清甜腻的香漂浮在空气中,格外舒适娴雅。
懽贵人牵动鼻翼轻轻嗅了嗅,赞道:“这太医院调配的馥玉香就是好,我闻了格外神清气爽,也不觉得热了。”
叶簟又往甪端里添了两勺,笑道:“小主儿得宠,太医院哪敢不尽心呢。您用的这馥玉香是太医院根据您的体质调配的。她掰着指头算道:“是用薄荷、桂皮、桂叶、八角茴香、山苍子、香茅、茉莉、白兰、树兰、丁香还有柠檬草和薰衣草调配而成的。凝神静气又去热祛湿,于小主儿的体质再合适不过了。”
懽贵人斜卧在软榻上,垂眸笑道:“这宫里的人都会看眼色,得宠的时候那是人人追捧,万一哪天冷不丁失宠了,可就得把得宠时受得荣华一一还回来。”
“皇上待小主儿格外有心,皇上必不会亏待您的。”
懽贵人鸦翅般浓密的的羽睫轻轻动了动,柔缓道:“所以我昨儿去巴结旖妃,今儿又去奉承皇后,不就是为自己多找一层保障和依靠么。万一哪日真有什么不好,她们也能看在我今日卑躬屈膝的份上提携我两分。”
叶簟不解:“小主的赫舍里一族与旖妃的瓜尔佳氏一族原就是势不两立的两个大族,您的阿玛在她阿玛底下当差,一直被她阿玛压着,您该避讳着她才是,为何还要去奉承着她呢?”
懽贵人定定道:“旖妃如今如日中天,不可小觑,我不敢太惹眼了轻易冒犯了她惹来氏族灭门之祸。而且我在她身前做小伏低,昔日在她面前又做出不谙世事和害怕这六宫纷争的模样,也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叶簟又道:“从前常贵人再怎么低贱,可一旦怀了皇子还不是让人金身菩萨似的供了起来。您出身比她高,如果您有皇子一定会给家族和自己挣来不少荣光的。”
懽贵人笑了笑:“这是自然,旖妃和皇后怀的看着都像公主,若是上天庇佑我生下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阿哥,那就谢天谢地了。”她睁开眼,是桃花蘸水般的轻柔荡漾:“进宫几个月,我算是看明白这宫里的恩宠了。来来去去没有定数,只有权势和皇子在手,才能稳如磐石,屹然不倒。”
“那小主儿得加紧有孕才是。”
懽贵人轻轻颔首:“这事虽要人为,却也需要天意,急不来的。不过那日我听皇上说,皇后的阿玛贪赃枉法,已经在彻查了呢。这一旦水落石出,皇后前朝的势力怕就这么崩塌了。”
叶簟邪邪一笑,低声道:“皇后若是靠不住,恩贵嫔娘娘的阿玛可是平定西疆的大将军,功不可没的。还有宸妃娘娘的阿玛林策与旖妃的阿玛在朝中分庭抗礼,倒是可以依靠。”
懽贵人眉心微微一动:“恩贵嫔性子火暴直来直去,怕是不易亲近。倒是宸妃与旖妃素来不大和睦,他们两家也算得上是水火不容,那林氏一族于我们赫舍里一族而言就是友。宸妃的恩宠似乎也不差,我若是能借着宸妃把旖妃拉下水,那可再好不过了。”她轻蔑地笑了笑:“其实旖妃也没碍着我的恩宠,可只有她倒了,我们赫舍里一族才能崛起,我才能爬的更高。”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又到了八月里。这些日子,舒和因身子越来越沉,便是想四处走动也不能了。皇帝更是关切,一日里总要来两三回。
依月替舒和搭过脉,看着舒和逐渐远滚的肚子,笑道:“太医院呈文姐姐的产期在下个月初五初六,到时候天气转凉,你坐月子也不那么难熬了。”
舒和觉得浑身乏力,无精打采道:“越临近产期我就越怕。你还记不记得恩贵嫔生颖玥的时候,疼了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那叫声本宫至今都记得清楚。”
依月拍拍她的肚子,对着肚子里的孩子嘱咐道:“你额娘生你的时候你可要乖乖的,不许让你额娘太难受了听到没有?”她看着舒和又道:“姐姐也别太怕了,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趟,你只要放松就好了。”
舒和轻轻点头,打了个哈欠:“听说懽贵人这些日子跟宸妃走得近。”
依月有些不忿,她不屑道:“我算是看出懽贵人的厉害了,她倒是极会做人,四处巴结个没完。跟谁都能成为亲密不过的姐妹。”
舒和浅浅一笑:“我母族与她母族本就多有纷争,看着她性子温柔好说话才与她亲近,不想她还是跟封婼煦那般人无异。罢了,既是无关紧要的人,处不来不处就是啦。”
正说着,心霈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顿了顿才道:“小主儿,恒主儿。皇后娘娘的阿玛阿拜恭,下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