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一笑:“朕知道了,至于皇后那,朕不会过多苛责她,也会得空去看看她。舒和有着身孕不便,你和毓嫔平日里要多去宽解宽解她。”
依月颇为满意:“皇上宅心仁厚,天下人必为之敬仰。”
皇帝一把挽过她的手,细细抚着那寸白如冰雪的皓腕,赞叹道:“依月,朕也才知道你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为了朕与舒和能说出这么多话,平日里还还帮朕照看着舒和的胎,朕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依月的眼底生起一抹如夕阳般潋滟四射的光芒,看着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皇帝掌心的温度,一只赤金景泰蓝掐丝和合手镯闪耀光芒。她福了福礼,换了温和的口气慢悠悠道:“于姐姐而言,臣妾与她是相知相识,莫逆之交。与皇上而言,臣妾感激皇上不因臣妾是喜塔腊族的罪臣之女而迁怒臣妾,所以臣妾也不想看着皇上如此的烦心。”
皇帝替她扶正鬓边摇摇欲坠是打蕾镀金步摇珠子,轩然一笑:“你见事极明白,朕也很喜欢你。你的玛法在先帝初年时犯事被贬,可是你的阿玛是个极其贤能的人,这个大理寺少卿做的极好,朕想着你阿玛也不过四十多岁,等他再干几年熬出些眉目,朕就升升他的官职。”
百叶木窗引着拂进的丝丝凉风,依月感激道:“臣妾能有今日多亏了皇上的庇护和舒和姐姐的照拂,臣妾感激不已不能忘却。所以臣妾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和陪伴姐姐。”
皇帝绽开笑意,语气极为缓和:“舒和有你这样的妹妹,朕也很放心。不过依月,朕也十分盼着你能有个孩子的。”
依月心下感动,她目光已然晶莹:“臣妾用心调理着自己的身子,会如愿以偿的。到时候臣妾生下孩子,就能跟舒和姐姐的孩子作伴了。”她又道:“臣妾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典。”
皇帝疑惑,依月正色道:“臣妾知道皇上即将围猎木兰,可是姐姐和皇后娘娘都临盆在即,她们都需要皇上陪伴,皇上今年可否……”
皇帝拉过依月的手轻抚着,望着她年轻得挤得出水的肌肤不觉生了几分楚楚的爱意:“这是自然,皇嗣要紧,朕必然要陪着舒和。何况旻昐身子也不好,朕也没心情秋狝。”
阁内龙涎香四溢,只有晚风带着栀子的清香,一一拂过。
皇帝总算与舒和的关系缓和,据说,那夜恒贵人离开后,皇帝坐立不安。左思右想后还是亲自来到夹镜鸣琴握着舒和的手与她漫漫长谈。舒和自然也是高兴的,夫君陪伴,姐妹围绕,太后关怀,一时间比之长春仙馆的冷淡,更显得舒和的位高权重,如日中天。连宸妃与懽贵人与之比拟,一时也黯然失色。
内务府的人是极会看眼色的,一日总要往夹镜鸣琴跑几趟送这送那,皇上虽也去长春仙馆看望,可究竟是比不上舒和的,自然内务府也怠慢了许多。
到了八月底,天气不那么热了。夹镜鸣琴内边开始烧起艾来,她的额娘领着一众女眷开始上夜守喜,水上嬷嬷和灯光嬷嬷以及接生姥姥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的,连太医院的太医亦是不分昼夜的轮侍在内。
这日,内务府管事窦德贵领着众人抬着各物件喜滋滋地进夹镜鸣琴内,笑着打千儿道:“请旖妃娘娘安,请毓嫔娘娘安。”
舒和冷冷道:“晌午的时候送了东西来,这又是来做什么了?”
窦德贵忙奉承道:“哎哟旖妃娘娘,往您这夹镜鸣琴跑是奴才的福分啊。皇上说了,今年御驾回銮要等到旖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生产完,所以推迟了。钦天监说娘娘这胎是大贵,这不,奴才赶紧领了监正来。”
那钦天监监正叫张宽,他连忙道:“微臣奉旨来夹镜鸣琴观测方位,来选喜坑。到时候还请娘娘宫里的接生姥姥一边唱喜歌,一边把筷子、红绸、金银、八宝放在里面,取快生吉祥的好意头。”
舒和满脸不屑,眼皮也不抬一下:“得了,本宫看着钦天监就想到去岁皇上刚登基时,钦天监进谗言说本宫是不祥之躯,想想就气闷。”
惠子忙道:“你们今后当差可都得擦亮眼了,旖妃娘娘你们若是敢冒犯,仔细你们的脑袋!”
窦德贵连忙摆手,满脸歉意:“那不能那不能,旖妃娘娘这万金之躯谁敢冒犯啊。”他正色念道:“各色春绸七丈五尺一寸,各色潞绸八丈一尺三寸,白高丽布三匹,白高丽布挖单三十三个,蓝高丽布三匹,蓝高丽布褥十床,白漂布两匹,白漂布小挖单二十六个,潞绸被十八床,蓝扣布两匹,还有大小木盆两个,木碗两个,木锨一张,小木刀一把,黑毡一块,吉祥摇座一台。”
他笑得合不拢嘴:“娘娘,这都是极好的东西,皇上说了,先添置着这些,有什么不够的再立刻补上!”
心霈和皎露喜滋滋的领着小太监们将物具抬到库房,舒和不为所动,冷漠道:“窦公公你倒是殷勤得很呐,你也别巴儿狗似的望着本宫,你放心,银子自然少不了你的。”
窦德贵笑得皮耷拉着,露着满口黄牙道:“得嘞,多谢娘娘赏赐。奴才还得去长春仙馆和湛碧轩送东西呢,今儿是宸妃娘娘生辰,内务府得按着例送去贺礼。”
舒和打趣道:“怎么?宸妃生辰你们只是按例送礼,不多孝敬着点儿?”
“那哪能啊,一切以旖妃娘娘为尊,那宸妃娘娘自然比不上娘娘您了。”
惠子亦是嗔怪地笑道:“你们内务府就油着忽悠吧,哪日宸妃起了性子发起怒来,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们内务府。”
窦德贵有些尴尬,他走近两步凑到舒和跟前低声奉承道:“旖妃娘娘,不仅宸妃娘娘,就是皇后那儿也比不上您这。奴才呀,特意挑了些次货送去,谁叫她福薄没有娘娘您这好福气呢。”
“是么?”舒和剜了她一眼道:“窦公公这狗眼睛可真是灵光的很呐,知道哪里败了势了就压着哪里。”她勃然大怒:“自以为是的东西!”
窦德贵吓得连忙跪下:“旖妃娘娘恕罪,旖妃娘娘恕罪!”
舒和怒道:“本宫协理六宫,是为皇后娘娘分忧。你们这群人眼皮子这样厉害,皇后娘娘还没如何呢就敢送次货去敷衍她,真当虎落平阳被犬欺呢?从前皇后娘娘好脾气,由着你们昧银子也不知道,如今你们竟干起这等事来,实在全无心肝!”
惠子忙劝道:“姐姐别动怒,奴才不懂事,拉下去责罚就是了。”
舒和忙吩咐道:“本宫素来看不惯这宫里的跟红顶白之风,主子永远是主子,再怎么不济也永远在你这个刁奴之上。”她喝道:“把这个自以为是的东西拉下去给本宫杖打五十大板!”
还来不及求情,窦德贵便被常瑞领着人拉了下去,只听声声嚎叫回荡着。随之而来的小太监们皆吓得不敢吱声,舒和正义凛然道:“今后谁敢冒犯敷衍主上,窦德贵就是个例子!”
窦德贵受了打,出了夹镜鸣琴便恶狠狠地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宫里又不止你旖妃这一个主子,老子还不信了,你不好伺候,我还不能去巴结别的娘娘么?”
正说着,只见惠子从一旁的草丛转了出来,笑道:“哟,这刚挨了打就忘了疼了,竟敢在这咒骂姐姐。”
窦德贵吓得魂都丢了,自己连扇了几下耳光,求道:“毓嫔娘娘,奴才的好娘娘。奴才就是一时糊涂说了浑话,奴才求您,就当没听见啊。”
惠子冷笑道:“姐姐即将临盆,见不得什么血腥的东西,本宫若是告发你你肯定必死无疑了。”她扭一扭绢子,露齿笑道:“罢了,本宫就日行一善,做做好事吧。”
窦德贵如逢大赦:“奴才多谢毓嫔娘娘。”
惠子眉眼一弯,漫不经心道:“这旖妃姐姐啊,眼里容不得沙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油嘴滑舌的人。”
窦德贵无奈道:“奴才们在底下当差,哪能不机灵着点儿,都是奉承着这个得罪了那个,这差事不好干呐!”
“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啊。”惠子嫣然一笑:“旖妃姐姐看不惯你,你这副模样迟早得折在姐姐手里。总归而言,山不转时水转,姐姐不喜欢你,你远离她就是了。也省得你在姐姐面前碍眼。”
“毓嫔娘娘的意思是?”
“这住所靠近养心殿的都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本宫便反问公公一句了。宫中何处主位距养心殿也同永寿宫般近?你自个儿慢慢思索去吧。”
窦德贵激动地两手一拍腿,疼的哎哟叫,忙道:“多谢菩萨娘娘指点迷津。”
“切,瞧你这奴才样,本宫也只能提点你到这儿了。”惠子唇角微微勾起,眼角边满是不屑,携了婢女的手,轻步而去。
这边厢,璟愿已备好了一桌酒菜,换了一身她素日里最爱的宋制蓝纱复襦裙,额上鬓边贴着珍珠花箔,正站在门口引颈盼望皇帝的到来。
娉兰抱怨道:“都这个点儿了,怎么皇上还没过来啊,菜都快凉了。”
璟愿斥责道:“不许议论皇上,今儿八月二十二是本宫的生辰,皇上一定会来的。”
然而日月交替间,一壶皓月凌空直上。璟愿仍然痴痴地站在门口,眼底满是春水脉脉般的柔情。娉兰看着心疼,劝道:“小主儿别等了,您在这门口都等了四个时辰了皇上还是没来。不如奴婢让常吉去勤政殿请皇上吧。”
璟愿摇头道:“不必了。去请来的和皇上自己记起来的总归不一样,皇上既然没想起来,本宫何必自己去讨这个没趣儿呢,再等等吧,或许皇上会想起来的。”
然而只有夜风拂过,黑夜朦胧中,璟愿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喜得忙请下安去:“臣妾恭迎皇上。”
然而那身影迫近,是惠子袅娜地走了过来。惠子近前便看璟愿福着礼,问道:“哎哟,宸妃娘娘这是干什么啊?”
璟愿听得是女声,忙抬起头,傲然道:“毓嫔。怎么是你?”
惠子噗嗤一笑:“娘娘以为是皇上呢?皇上此刻正在夹镜鸣琴陪着姐姐呢。嫔妾就是用过晚膳出来溜溜弯儿消消食,看着娘娘这灯火通明,可不就来了么。”
璟愿不满道:“今日是本宫生辰,往年皇上都陪着本宫过的。皇上在勤政殿理政也就罢了,怎么还去了旖妃那儿?”
惠子失笑道:“姐姐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皇上怎么就不能去了?何况姐姐如今还怀着皇子呢,一旦龙胎落地,那可更加得皇上关怀了,没准封个贵妃或皇贵妃的,我还指着沾沾姐姐的光呢!”
璟愿虎着脸,十分不忿:“毓嫔的话是否说得为时过早了。本宫知道你跟旖妃交好,可你也不必这般不着边际的奉承她。你怎么就知道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皇上可没说。”
惠子咯噔一笑:“看来宸妃娘娘这是吃心了,您可千万别吃心,比起咱们啊你还算好的。连皇后和懽贵人都吃了挂落呢,皇上的一颗心啊,现在紧紧悬在夹镜鸣琴,圣驾回銮以后就是永寿宫。谁叫咱们都没这个福分呢。”
璟愿掩饰着内心的羡慕,急忙辩解:“本宫和皇后还有懽贵人可不能相提并论,皇上极爱惜本宫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是是是,皇上是爱惜您。可终究比不上姐姐,姐姐对皇上有心,您对皇上也有心,可皇上就这么一颗心哪里经得起分这儿分那儿呢?这隆宠本是人意,纵使望眼欲穿,一厢情愿,总归有时一场空。而那两情长久相悦,可就不一样了。祝您生辰大喜,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