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愿回到湛碧轩内后便气恼不已,她将发髻上所饰一样样摘下撂在案上,不觉哭哭啼啼道:“皇上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的生辰,皇上一向最记得的,他说了他每年都要陪着我一起过。”
娉兰递上一杯牛乳茶,宽慰道:“小主儿且宽心才是,皇上怎么会不记得您的生辰,或许是前朝的事儿太繁琐了,皇上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忘了也是有的,总会记起来的。”
璟愿的艳丽姿色丝毫不因微带怒色的面容减了本分,蛾眉仍是细长若妩柳,靡颜腻理间更添薄薄怨郁之色,她略略尝了一口,不耐道:“可皇上怎么还去了旖妃那儿?旖妃又不过生辰。她什么东西都要跟本宫抢,本宫都让着她,可偏偏皇上,她也要抢,她明明不喜欢皇上的。”
她又添了一句:“皇上就是看着她的家室才肯敷衍她。”
娉兰的神色随着璟愿面上的黯淡亦黯淡下去:“皇上登基以后一直没有孩子,常贵人那一胎没了皇上多伤心呢,如今旖妃好不容易怀了这一胎,皇上自然器重,否则她哪能跟小主儿您比啊。”
璟愿被这一语激得眼泪直流,她低低啜泣道:“本宫知道皇上心里一定有本宫的,本宫什么都不要,只要皇上一心一意地对本宫就别无所求了。”
娉兰眼珠一转,骤然想起什么,便觑着脸色道:“小主儿,其实奴婢倒觉得毓嫔今日的话虽是巴结奉承旖妃,可是却句句在理。”
璟愿微微惊异,眉头一蹙若远山含黛移:“此话怎讲?”
“您细想想,这旖妃如今为什么得宠,还不就是皇后失势了,她协理六宫得皇上太后器重,再就是她怀了皇子,再没别的了。”娉兰清了清嗓子,诡谲道:“皇上时常陪伴旖妃,难保他们不会日久生情,到时候小主儿就麻烦了。毓嫔说的没错,这两情相悦总胜过一厢情愿。若是没了旖妃,瞧他们怎么两情相悦,便是要,也自然是和主儿您。”
璟愿惊异不已:“你想做什么?防着旖妃?”
娉兰又道:“是该防着。可光防着是不够的,您素来心慈,什么都不敢做。如果您想要皇上一心一意对您,非得除了旖妃这个绊脚石才好。”
璟愿还来不及细细思虑,便道:“可是这样的事怎么做啊?本宫不敢的。”
娉兰堆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小主儿您大可不必亲自动手,许多事假手于人,自有人替您收拾她。”
璟愿眉心的疑云越看越深,如春山眉一蹙,却也不敢太露神色,低声道:“恬常在和洁答应没家室没恩宠,她们撼动不了旖妃啊。”
娉兰环顾四周,见殿内并无第三人后才放心道:“懽贵人出身高贵又得盛宠,何况她前些日子也来巴结小主儿,奴婢觉得若是她能为咱们做事,那就方便多了。”
璟愿面色红润,尤自闷闷,她只觉得心潮起伏,静下来道:“懽贵人虽然也巴结皇后和旖妃,可皇后自己都靠不住了还能让别人靠不成?至于旖妃,本宫之前就好奇,她母家赫舍里氏与苏完瓜尔佳氏早就势不两立,何况她阿玛还在旖妃阿玛底下当差。她竟然还去巴结旖妃,真是莫名其妙。”
娉兰亦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这懽贵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管她卖什么药呢,只要能帮着咱们做成事就行了。”她唇角上扬:“皇后的阿玛阿拜恭下狱,那还不都是旖妃阿玛的功劳。他们家送了这样一分大礼给皇后,皇后娘娘一定感恩戴德吧。”
璟愿思忖片刻,还是摇头道:“罢了,这样的事咱们还是别做。至于懽贵人,你去帮本宫留意留意,她若肯与本宫一起便好,若是不愿,也不用理会她。”
正说着,常吉进来回禀道:“小主儿,懽贵人来给您请安了。”
入秋的圆明园枫叶似火,烧灼得这个圆内流光溢彩,别有一番景象。那黄澄澄的团菊亦盛开在秋风的洗礼里,灿烂生辉。
舒和临盆在即,阖宫亦是忙上忙下,不可开交。这日,惠子与依月踏着秋风袭袭来到夹镜鸣琴,伴着舒和一同用膳。
依月假了一筷子八宝鱼往舒和碗里:“这倒八宝鱼是我亲自做的,清淡不油腻。我看姐姐这几日格外水肿的厉害,嘴角还生了好些痈疮,得降降火。”
惠子亦点头笑道:“妹妹母国的清菊茶最是降火,一会我让石原给姐姐送来,姐姐平日里多喝些,既能降火又能宁神养眼。”
舒和慵懒地动了动身子:“上火也无所谓,生了痈疮也不打紧,我只盼着肚子里这个孩子早点落地我也好松泛些。这日日闷在里面出不去,我都快受不了了。”
依月噗嗤一笑,掐了舒和一把:“姐姐还是这样沉不住气的孩童性子,还不知道你这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多调皮呢。”
舒和恹恹欲睡,眯着眼道:“要不是怀着他,这个时候我就应该陪着皇上在木兰策马打猎。说来我真是想念科尔沁大草原啊。”她心驰神往:“那里的草都是香的,花儿都是野花。那里马驰千里,风吹草低见牛羊。若是累了,躺在草地上,喝上一杯青稞奶茶,一切疲倦都会随风飘散。”
惠子亦被触动:“看姐姐惦念着幼时的草原,我也有些想家了。我们大和这个时候团菊开得正艳,远比这里开得鲜艳多了。我们那里这个时候就过菊月祭,和这里的重阳节是差不多的。我会跟着母皇把菊花扎成麒麟,帆船好多好多形状然后去菊酒屋饮菊花酒,可以永葆安康长寿。”
舒和也听得入神,连连问道:“那你们那里会打猎吗?”
惠子轻轻点头:“会的。我们打猎是父皇带着我们去大山狩猎,我们啊还会去富士山看樱花,那里的水很清甜,那儿的鱼也很鲜美。”
依月看到惠子的眼眶逐渐红润,拍了拍她的背:“惠子姐姐你这是想家了。”
“儿行千里,哪有不思念的。舒和姐姐若是想念草原,皇上还能陪您一起去,可是我想家乡,这辈子是不能回去了。”
舒和牵着她的手,安慰道:“你别伤心,在这个宫里,我们靠在一起一起取暖。”
“是啊,我们一起就好了。”依月忙附和道:“听说姐姐幼时在草原时,她被金雕抓了,眼见着就要升空成为那畜生的盘中餐,有人毫不犹豫的一箭射下那金雕,救了姐姐呢。”
舒和在恍惚间,想起幼年光华的岁月,从前她总觉得无忧无虑的日子会望不到头。那时候的她满怀憧憬,满怀希望地过着一日又一日。年复年的草长莺飞,乳燕呢喃,日复日的日月更替,牛羊相嬉。
舒和实在有些乏力,心霈扶着她起身,淡淡道:“你们自己吃吧,我实在困得不行,先去睡会儿。”
突然花盆底一个踉跄,舒和一崴脚便侧倒在了地上,暖炕的足垫硌着她的腹部让她疼痛不已,舒和顿时疼的说不出话来,瘫在地上面部狰狞。
心霈急得什么似的,依月与惠子忙起身帮忙扶着舒和。依月情知不好,当机立断道:“姐姐这样子,怕是动了胎气要生了。”她吩咐道:“皎露你去请太医和叫接生姥姥,常瑞你去勤政殿请皇上。”
一时间,夹镜鸣琴内乱做一团,姥姥们吩咐着烧水的,烫剪子的,进进出出十分慌乱。
皇帝和太后很快赶来,惠子在外安抚着皇帝,依月在内陪伴着舒和。
舒和的额头直冒汗,疼的面部狰狞不已。她凄厉的惨叫着如一匹母狼,依月紧紧握住舒和的手,镇定道:“姐姐放松,姐姐放松。”
“娘娘,您再加把劲儿!”
“热水热水!”
“小主儿,您别怕,皇上已经来了。”
“旖妃娘娘加把劲儿,再使劲儿些!”
皇帝候在外头,焦急不已,几欲想要进去,却被常瑞拦下道:“皇上,产房血腥,您不能进去啊。”
太后十分镇定,问道:“怎么生了两个时辰了,这龙胎还生不下来啊。”
冯太医忙回禀道:“接生姥姥说,旖妃娘娘是头胎,难免吃力些。何况旖妃娘娘有些胎位不正,产婆还没摸到胎儿的头。”
皇帝急得在殿中来来回回走,指着他问道:“那旖妃打不打紧?朕告诉你们,你们必须要保旖妃和腹中龙胎平安。”
惠子挽着皇帝的臂膀,宽解道:“旖妃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顺利诞下龙胎的。”
太后丝毫不慌,问道:“旖妃生了这么久还生不下来,若是不用点别的法子,怕是会落得性命攸关。”
冯太医眉头紧锁,老沉道:“如今的情势看来,怕是要服用催产药才能生得下来。”
秋风萧索卷着珠帘,细雨脉脉打着梧桐。日落月升,是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皎露欣喜若狂地跑出来,礼仪都顾不得了:“生了,生了,小主儿生了!”
接生姥姥抱着送到太后怀里,皇帝哪里还考虑得这么多,连忙进去看着舒和已然面色煞白,晕了过去,心疼不已。
皇帝眼里满是泪水和感动,问道:“舒和不打紧吧。”
冯太医笑道:“皇上放心,旖妃娘娘玉体无恙,只是累着了睡过去了。”
皇帝紧紧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才踏出来,殿内的宫人们便一个个带着喜色,贺道:“恭喜皇上喜得公主,恭喜旖妃娘娘弄瓦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