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笑意仿佛从心底沁出来一般:“皇帝你看看,这旖妃长得标志,公主生出来多可爱。”
皇帝抱着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公主好,公主好。朕膝下终于有两个女儿了。”
惠子忙逗弄着小公主,笑逐颜开:“皇上您瞧,公主的鼻子和您一样挺拔,这樱桃似的小嘴却像极了旖妃姐姐呢。”
皇帝十分高兴,扬声道:“旖妃生育公主辛苦,夹镜鸣琴上上下下都按着十五倍之数厚赏!恒贵人与毓嫔也功不可没,一样赏!”
依月眉心舒展,浅浅笑道:“姐姐拼着性命为皇上生下公主,还请皇上记得姐姐今日所受的苦楚。”她笑道:“皇上,快给公主取个名字吧。”
皇帝思量着,开怀道:“这公主之名啊,都从颖字辈。玉篇中所云,华玉,琦玮也。这琦字有珍奇美好的意思,就叫颖琦吧。”他吩咐下去:“即刻传朕旨意,封二公主颖琦为和硕公主,封号择纯仪二字,便为和硕纯仪公主。公主满月之时行册封礼,册封之事交由礼部郑重相待!”
“嗻。”
太后都不禁感叹道:“向来公主册封都是等到出嫁才封,颖琦刚出生就封为和硕公主,足见皇帝重视。”
待到舒和转醒时,她睁开眼便看见皇帝守候在侧,舒和从锦被里伸出一只手想要握着皇帝,皇帝忙握着她,只觉得她的手冰凉,不觉为两手为她捂着。
舒和脸上泛着一圈红晕,好似那春日里含苞的醉桃,她虚弱道:“皇上,臣妾差点以为臣妾挺不住了。”
皇帝剑眉稍蹙,眼底是一潭温温的秋水,舒和一席话招出皇帝的泪来:“怎么会。舒和,咱们有孩子了,是个公主。朕已经给她取了名字,叫颖琦。”
舒和挣扎着起身,让乳母抱来孩子。她生疏地抱在怀里,看着公主小小的人儿已经睡下,羞涩道:“这孩子白白净净的,像极了皇上。臣妾初为人母,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
皇帝似是打趣,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发丝:“都说熟能生巧。舒和,咱们的颖琦不必送去撷芳殿,今后在永寿宫自己养着。”他逗趣道:“你是初为人母,可还像个小女儿一般。”
舒和低下头,带着娇羞嗔道:“皇上惯会钻臣妾的空子,臣妾是大大的小女儿,颖琦是小小的小女儿,皇上今后要养着我们两个小女儿。”
皇帝面如温阳和煦,他笑的舒心畅意:“那朕自然要养着你两个小女儿,你们都是朕的珍宝,朕只要你们。”
舒和将自己慢慢倾入皇帝的怀里,只觉得那样温暖,温暖的化去一切寒冰。如一盏灯火,照亮了她从前沉郁着的心。清风里,两人的影子仿佛隔绝了一切宫景,舒和目光衔着些许柔情,如刚酿的蜜微微醉人却更甚香甜:“若皇上只要臣妾母女,那臣妾和颖琦可不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了?”
皇帝的手紧紧拥着他,与他而言,这亦是在朝政闲暇之余最满意宽心的一点心意了。皇帝坚定道:“朕的舒和的确是千古罪人,朕是皇帝,可就是你这张脸,把朕都快逼疯了,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还有颖琦,是你们两个,令朕魂牵梦萦。”
舒和的垂着羽睫:“皇上就会说这样的话哄臣妾开心。不过花好月圆,咱们如今算是了。臣妾想和皇上一起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从牙牙学语出落成落落大方的闺女。”
皇帝垂头默许,温沉道:“咱们只要心贴着心,彼此执着彼此的手,一定能排除万难。舒和,你相信朕,从前朕许诺一许你一世舒和,今日朕再次许诺,要让你和颖琦,一世都美满舒和。”
舒和安静地闭上眼,笑道:“皇上可知道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诺言太重,皇上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来。”
皇帝不等舒和言语完,忙插道:“舒和,朕知道,朕什么都知道。可是舒和,你让朕说这番话好么?朕说了,比藏在心里会好受些。”
舒和淡淡道:“那皇上与臣妾要说的就是这些蜜话?”
皇帝连连摇头,他的呼吸舒和能真切感受道,一如风暖。舒和的衣裙微微飘动,皇帝目光又如湖水深邃:“不,朕要对你说的有好多。不是千言万语能说得清的。”
舒和的羽睫微微浮动,发觉皇帝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身上,她这才回过神:“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臣妾老了许多吗?”
皇帝唇边斜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怎么会?你不过才十九岁,即便你日后九十岁了朕也不会嫌你老。”
舒和的眉心微动,微微颔首仿佛将这暖阁内一切奢靡代表着帝王风范的金黄敛入脸下,她含笑觑了皇帝一眼:“臣妾若真能活到这个年岁便是积了几辈子的福了。”
皇上微微不悦:“舒和别这样说,上天庇佑会让咱们白头到老的。到时候咱们年迈了,颖琦来服侍咱们。”
舒和重重垂首,是一种默然的肯定与长久的期待。似乎有一股切切的热流涌上舒和的心头。心中万千思绪,残红遗柳,深秋终归枉落。便是仲夏玉雕金砌,琼溪长流,也不能水月长伴。
闺中别南浦,花甲枯草兴。昨日玉面红妆绛眉间,今宵偻身皱唇孑孤影。纵有圣宠千万,霜鬓如何换改?泪江阴,泪江阴,妾不湮冢谁湮妾?有一瞬的思绪她仿佛飘到了自己年老时双鬓斑白与皇帝对酒当歌畅谈。
皇帝见她出了神,拍了拍她的衣袖:“有朕在,你别怕。”
这一夜,风轻云淡。
因为秋雨,屋檐上的珠水滑落溅起,滴得人思绪涌上心头。含杂着这样扰耳的声音,一轮浅浅的月便与如火的太阳交替。秋日晚间的圆明园格外清朗湿润,蝉鸣聒噪极其显耳,含在这本该安谧的后宫里或许一开始便如一步错棋是不该的。舒和坐月子的这几日,皇帝时常关切看望。
太后却道:“皇帝有心,也别光顾着夹镜鸣琴,长春仙馆里面照样是你的孩子。”
皇帝无言,只得去长春仙馆探望。皇帝到时,这儿的门虚虚掩着,皇帝见皇后憔悴了不少,也无心打扮,难免不忍。
皇后挺着球儿大的肚子卖力的福礼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帝虚扶了她一把,却不正眼瞧着她直顾着望阁内走去:“朕既然传了旨会来看你就一定会来,你何必这样辛苦的盼着朕。”
皇后笑意淡淡,容色却不减庭院里开的正妍的牡丹,她粲然一笑,这笑是十分安慰满足的:“皇上光顾长春仙馆,臣妾怎么能不侯着。”
皇帝轻哦一声,皇后却反牵住皇帝的手慢悠悠走近殿内。
皇帝一见桌上各色菜式,差点陈列。便含着阴郁道:“眼下都过来饭点了,你还备着这些干什么?”
皇后心中有一惊,十分在意皇帝的一言一行。或许这样久违的恩宠,久违的一点点关心对她而言真的啊奢望。就像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含盼着有一丝阳光。
皇后怔怔道:“皇上忙于政务,光在勤政殿用的那些怎么够?皇上多少再吃点,若皇上实在没胃口且尝尝茶。”
话音刚落,皇后便亲自侍着茶水到皇帝面前,流月杨花茶笼散着腾腾热气,氤氲着一方暗暗切切盼望的目光。
皇帝随手一推开:“搁那吧。朕是来看你,不是来吃你这儿的膳食,尝你这的茶水。”
皇后颇为窘迫,极似一只受了委屈的鼠儿,怯怯问道:“皇上是嫌臣妾伺候得不好吗?臣妾要哪里有不周之处皇上请说出来,您相信臣妾,臣妾一定会改。”
皇帝低头静默片刻,不觉黯然:“你做的很好,没什么不周之处。”
皇后满眼含光柔声道:“前些日子是臣妾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求皇上能宽宥阿玛,只求皇上能免他一死。”
皇帝取过桌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神色暗暗无光,他冷冷道:“皇后你打理六宫辛苦,又怀着皇嗣。就别操这个心了。”
这话虽是夸赞,却藏匿着许多凉凉的苦闷与寒到皇后心头的悲冷。皇后眼睛愈是深邃,含着一腔凄苦,她冷冷笑着,两脸旁的皮肉随着绽出一个含苞的笑意,良久,便久久出神怔倒在地:“皇上,臣妾有说不出的苦啊,就像黄莲含在喉头,臣妾......”
皇帝见皇后如此,更是不喜,怒道:“好好的怎么这样畏畏缩缩的了。”
韩成喜滋滋地进来回禀道:“皇上,露香斋来报,懽贵人有喜,已经一个月了。”
还未等皇后回缓过神,皇帝便以踏出漆红似艳的门槛随着移云而去。
皇后胸口似有巨石堵的喘不过气。她手撑着地面,一丝冰凉从手指蔓延到心头,有层层渗渗的寒气围着心头萦绕。皇后久久转神不过。秋圆见状忙过来欲抚皇后起身却被皇后一把推开,便只好道:“皇后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您有皇嗣在身,左右皇上也不会太冷了娘娘。”
皇后连连喘息着:“我不中用了,不中用了。保不了家族,也得不了君恩,不中用了。”
秋圆恨道:“都怪旖妃的阿玛,若不是她阿玛,咱们怎么会到这样的境地。”
皇后抬起头,眼底泛着锋刃般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