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些许欣慰:“旁人一个个都是向朕索取,只有你才是真正令朕温暖的一盅暖汤。”他顿声道:“对了,毓贵嫔有孕不能长久跪着服丧行礼,得让恒嫔多多照应着。”
“恒嫔想到了这层,时时陪伴在毓贵嫔身侧。”舒和的目光突然黯淡了几分,有些悲悯道:“皇后娘娘这一走,倒是可怜了大阿哥,年纪小小的便失去了亲生母亲。臣妾怕他日后会遭人欺负轻视。”
皇帝颇有感触,思忖道:“是啊,旻昐没了额娘,但他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分。朕就是怕朝中或后宫有人看到了这一层,会对旻昐不利。幸好恩贵嫔是个正直的人,一直将旻昐视如己出,朕也总能安心些。”
舒和垂下眼眸,轻叹了几声便道:“但愿旻昐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不要被这宫里的纷争给困扰了。”
“你怎么了?”皇帝见她悄怆伤神,忍不住问道:“朕见你自从刚刚过来便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心事?”
舒和想起素华,这个与她关系不甚密切,却相伴五载共侍一夫的女人,这个曾经也陷害过自己的女人,此刻已了却尘缘俗世,安安静静地穿戴着皇后规制的朝服朝冠躺在那里,想起了这些年的纷争扰乱,于她而言已经全部停止了。
舒和的神色有些飘忽,如一脉悬浮风中久久不能落下的叶子:“怎么说也是是朝夕相伴五年的人,大殿上虽不是发自内心地真心为她哭泣,可人走了到底总是有几分伤怀的。臣妾也颇有唇亡齿寒之感。”
皇帝听到“唇亡齿寒”这四个字,只觉得满心疑惑,有些无名的懊气涌上眉头:“朕的确是对孝敏皇后有愧,虽然不能再补偿可当下大办丧仪也是在尽力弥补。可你唇亡齿寒这四个字,朕却不懂了。”
他追问道:“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么?咱们的情份你也是知道的,朕一直视若珍宝,孝敏皇后远远不能比肩,朕待你也从未和六宫的女子一样过,便是宸妃对朕情深,朕也只在意与你的伉俪之情。如今孝敏皇后驾鹤西去,你怎么觉得唇亡齿寒了呢?”
舒和抬起头注视着皇帝的眼眸,手不由自主地拉过皇帝的手紧紧握着:“臣妾在想,孝敏皇后这辈子也是痴情于皇上,陪伴皇上左右即使过着斜倚薰笼坐到明的日子对着皇上也从来没有怨言。臣妾觉得,臣妾待皇上的心和孝敏皇后待您的心是一样的,都只不过是想与自己的夫君两心相许,惺惺相惜罢了。可到头来她却过得这样煎熬,盼了一辈子也都只是镜花水月,臣妾能胜过她的,无非就是正好皇上心中的那个人也只是臣妾罢了。臣妾想着,要是臣妾对皇上情深一片,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并非是臣妾,臣妾的下场会不会落得跟素华一样?”
皇帝握紧她的手到胸前,以笃定的口吻告诉她道:“舒和,你想多了,这天注定的缘分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倘若。自古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可内心真正容得下的人,却始终都只有一个。唐太宗对长孙皇后是;明宪宗对万贵妃是;如今朕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朕对你也是。这样的情感是不容推敲,不容质疑的,认定了便是一辈子了。”
舒和一时无言,只是道:“臣妾知道了,皇上这么说臣妾也就安心了。只是皇上是整个后宫的皇上,臣妾却独得您真心相待,以至于别的对皇上有意的女子终日难安而深感愧疚而已。”
“不要愧疚,朕不允许你对朕有一丝丝疑虑。”皇帝温沉道:“孝敏皇后走了,过去了便过去了,再怎么追忆也是惘然。所以舒和,从孝敏皇后崩逝的那一刻起朕就盼着,也盼着自己,盼着自己能许你一个正式的名分,让你能做朕的正妻,光明正大地与朕在一起。”
舒和微微有些不安,面色凝重道:“孝敏皇后新丧,现下说这些也不适宜,皇上还是别急着说这样的话。”
永和宫抄手游廊内,惠子正慢慢悠悠地走着,她抚着自己微隆的小腹,抱怨道:“行了一上午的哀礼,人都快跪晕了。幸好恒嫔懂医术,照料正本宫身边,否则本宫这怀着身孕的,一日跪六七个时辰可真不敢跪。”
石原奉承着道:“小主儿大喜,盼了这么久终于得偿所愿了。您又赶在孝敏皇后崩逝前封了贵嫔的位份,否则按着规矩,举哀期间行不了册封礼,得拖到三年丧期之后了。”她露着喜色道:“小主儿真是美艳俏丽,即使穿着缟服簪着白绢花也照样楚楚动人,闭月羞花。”
“楚楚动人闭月羞花也有宸妃在前啊。”惠子打趣一句,又道:“只是可惜本宫即使生下皇子也做不了皇后的,这大清朝立后非得是满军旗出身,本宫只盼着能够凭借这份恩宠荣耀,做上皇贵妃的位份就好了。”
石原探了探周遭环境,压低声线道:“小主儿,孝敏皇后崩逝,皇上迟早要立新后。这未来的皇后若是个像钮祜禄氏一样倒还好,可环顾皇上后宫备后的这些人,但凡有一个成为皇后了都对小主儿您长远谋算无益啊。”
惠子若有所思,蹙眉道:“宫里的这些嫔妃,旖妃和恩贵嫔最有可能成为皇后,旖妃有皇上的宠爱来日若生下皇子更加不可一世。恩贵嫔么,本就出身高贵,如今还做了嫡长子的养母,来日凭借这个青云直上犹未可知。”她有些焦虑道:“得想个法子断了这两人的皇后之路才好,要是颐嫔或是懽贵人做皇后,那本宫以后的路可就顺畅多了。”
“颐嫔再不能生育,懽贵人不过是个只会依附宸妃的草包,咱们是得想想法子让旖妃和恩贵嫔翻不了身。”
正说着,只见懽贵人和恬常在朝自己走了过来,惠子示意石原噤声,立刻换了明媚的笑颜:“二位妹妹跪得久了也累了吧,是该多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懽贵人扶正了头上的发髻,懒懒道:“再辛苦也比不上毓贵嫔娘娘怀着皇子辛苦啊,这头三个月最为要紧,您可千万得仔细着。”
惠子走到懽贵人跟前提她扯断缟服襟口上泛起的毛线,一边道:“多谢懽贵人关心,有旖妃姐姐和恒嫔照看着,想来也是无虞的。”她笑了笑:“瞧旖妃姐姐主持丧仪弄得有板有眼的,连外命妇都不停夸赞呢,想来这未来的皇后,非旖妃姐姐莫属了吧。”
懽贵人面带惶然之色:“大行皇后才刚刚崩逝呢,这时候说什么立后不立后的话,仔细太后听去了要责罚咱们。”
恬常在倒是不怕:“即使要立新后,也得立个咱们后宫敬服的吧,若是立旖妃为后,宸妃娘娘与嫔妾第一个不同意。”
“呀,也是。”惠子睨着恬常在,打趣道:“宸妃娘娘与恬常在可都是和旖姐姐不睦的,只是这皇上立后全凭自己的心意罢了,哪里会管你们敬服不敬服呢?宸妃娘娘汉军旗出身,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皇后,恬常在倒不如现在拉着宸妃娘娘去向旖姐姐低头示好,以免日后日子难过不是。”
恬常在急了眼:“贵嫔娘娘说笑了,旖妃曾经可是不祥之躯,便是宸妃娘娘,也不会看着旖妃纵横六宫的。”
惠子侧首,看着枝头几只黄莺婉转飞来飞去,漫不经心道:“哎,皇上和旖姐姐感情深厚,区区天象之说没皮没影的哪能困住她啊。再说了,恩贵嫔养着嫡子,没了旖姐姐还有恩贵嫔啊。除非是嫡子没了,恩贵嫔没了倚仗,这事儿呢又涉及姐姐,危及国事才能动摇她呢。”她手一扬:“嗨,别想了,我还要去给旖姐姐请安呢,也早日拜见这未来的中宫主子不是?”
恬常在看着惠子远去的背影,与懽贵人对视一眼,忙往璟愿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