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何尝不想护着她呢?”皇帝略感自责:“朕明着彻查,你也在暗访,可是都这么久了,也并未查出什么眉目来。朕也想不顾一切相信舒和,让她出来,可朕是皇帝,凡事面前朕需要秉持一颗公允之心,让众人信服。”
依月心里酸酸的,无奈地看着皇帝,又道:“臣妾也知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可皇上您总是关着旖妃,对她来说更是置她与是非尘嚣之上啊。陷害旖妃的人是乌眼鸡似的盯着您的处置,您一日按兵不动,她们就会想尽一切法子去陷害旖妃。旖妃坐困愁城,难以自保,何况皎露她们进慎刑司也并没有问出什么,倒不如先放旖妃出来,等事情查实再下定论。”
皇帝难受道:“朕也知道你与她要好,可当前的情形不是能感情用事的时候,朕要是放了她,皇额娘那边无法交代,前朝后宫更无法交代。这些日子,朕多想去见见她,与她说说话,可是朕不敢。朕怕朕去永寿宫找她,被有心的人知道了,以为朕偏私,就更加容不下舒和了。”他从袖口取出一枚信笺,递到依月手里:“今日一早,旖妃让人把这个交给朕。她说让朕撤了永寿宫的布置,按答应位份处置。”
依月打开一看,就醍醐灌顶,立刻道:“舒和这是在自保!如果皇上撤了永寿宫妃位的布置,就会让人以为皇上要处置她了,这样那些背后虎视眈眈的人才能放松警惕。”
皇帝默认,又道:“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那些人迟早会逼着朕再处置舒和。”
依月满心失望,却不能在脸上显山露水,她温然道:“能够缓兵便是好的,能拖一日是一日,臣妾会想法子查清此事。只是旖妃被撤了妃位布置,那一饮一食就更需要小心谨慎,以免背后那些作恶之人趁虚而入让她背负畏罪自裁的罪名。”
依月问道:“启祥宫一直与旖妃不睦,会不会是宸妃做的?”
皇帝不置是否,只是道:“朕也不是没有疑心过她,可是孝敏皇后丧仪那几日,她缠绵病榻一直在启祥宫养着,朕去试探她时,她也是且信且疑,不像是知情的样子。朕也恍惚的很。”
而璟愿,也的确是心存疑惑,私下里又不得不怀疑懽贵人与恬常在,于是便传唤她们进了启祥宫问话:“本宫且问你们,孝敏皇后平白无故中了留黄崩逝一事,不会是你们悄悄做了诬陷旖妃的吧?”
懽贵人吓得捂着嘴,立刻解释道:“谋害中宫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便是臣妾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啊。”
恬常在亦道:“宸妃娘娘您病了这些日子,宫里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后崩逝竟是为人所害,昔日不可一世的旖妃惨遭禁足。娘娘您只需要养好了身子,好好看戏呢。”
璟愿听她们这么说,也打消了疑虑,咳嗽两声便道:“原以为旖妃只是蛮横跋扈,却不想那张面孔之下竟然藏了这么歹毒的心思,枉费皇上对她的一片心意了。”
璟愿说着说着,心绪慢慢沉了下去:“中宫崩逝,后位虚悬。待三年丧期满,这后宫便要有了新的主人,本宫于这中宫之位是没指望了。只盼着不论日后谁为皇后也好,皇上的心总是在我这儿的。”
出了启祥宫,背后不防之时,恬常在也忍不住问道:“懽姐姐,撷芳殿的事安排得如何了?”
懽贵人的精妙唇线绽蔓嫣然笑意,她得意道:“伺候大阿哥的刘三喜嬷嬷的爹娘受了我赫舍里家接济的五千两银子,不过这银子都是碎银子,查不出出处的,她自然甘愿为我们做事。而且她的爹娘扣在了我府上,她也不敢不从。”
“那就好。”恬常在开怀道:“如今就等着撷芳殿那边出事,殃及永寿宫了。”
旻昐与颖玥是在恩贵嫔预备接他们回咸福宫的前一夜薨逝的。据说那天晚上,伺候的嬷嬷门把炭盆送进撷芳殿里,亲眼看着阿哥与公主睡去后才离开的,谁知半夜再去查看时,二人已经没了气息。撷芳殿乱作一团,太医院所有太医出动,也未能挽回这两个稚嫩的生命。恩贵嫔得知了消息,撑着精神十分不相信地跑来撷芳殿,她还没进撷芳殿门,只听到哀哭不断,便已昏厥倒下。
皇帝赶到撷芳殿后怔在了原地,缓神过后暴跳如雷,将撷芳殿的花草,摆设统统都摔了个细碎。皇帝的脸已经胀得通红,有了神智不清之象。太后与嫔妃们闻讯更是漏液而来,不可置信。
太后气得嘴唇发白,手上的佛珠被扯断,碎了一地。她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哀家的皇孙,哀家的孙女怎么一个个都留不住!”
皇帝怒不可遏,将撷芳殿所有伺候的人宫然杖责一百以平怒火。撷芳殿此起彼伏的痛喊声充斥了整个紫禁城,皇帝喝道:“该死的东西!就是这些你们不顶用的老刁奴害死了朕的孩子,朕要剐了你们的皮!”
这般雷霆之怒,是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璟愿想要扶皇帝一把,却被皇帝一手甩开,推倒在地。
璟愿狼狈的由人扶起来,虽然气恼却也不能发作。她咳了两声,有气无力道:“皇上,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要查明大阿哥和大公主为何而薨逝。您如此气急乱智,于龙体有碍。”
湘沅亦道:“大阿哥与大公主素昔身体无碍,即便奴才们伺候不周,也不至于这样就薨逝了,这背后只怕还有旁的缘故。”
太后见皇帝这般,也冷静了下来:“宸妃,颐嫔,你们先扶皇帝坐下。”随后,她立刻把太医们唤过来,疾言厉色道:“哀家问你们,旻昐和颖玥怎么好好的就薨逝了!是什么缘故?!”
太医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还是院判段太医壮着胆子道:“太后...大阿哥与大公主是中毒了...是中毒了。”
皇帝听进去后火冒三丈,站起身便是一脚踹在段太医身上:“怎么会中毒!怎么会中毒!”
高太医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道:“皇上,大阿哥与大公主的确就是中毒了,且看中毒的样子也是石留黄,和皇后娘娘一致。”
“毒下在哪里的?”
“太医院的太医还在一一排查,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太后当机立断:“必须查出来!还有,迅速把伺候大阿哥和大公主的人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不论用什么方式,也给哀家把真相问出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三番五次祸乱后宫,谋害皇嗣!”
这夜后,皇帝便连着呆滞了两三日,颓废了下去。勉强支撑精神之时才下旨追封旻昐为智亲王,颖玥为固伦悼慧公主。然而,这一切也只能说稍稍弥补而已,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黛央撕心裂肺之痛。
黛央醒来后呕了一滩血,她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双眸红肿得晶晶亮,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翦竹端着汤药,侍奉在黛央榻下:“小主儿,您难受可别熬坏了眼睛啊。皇上已经下旨追封咱们的大公主为固伦公主,大阿哥也追封了亲王。”
黛央如同一匹受伤的母狼瘫在床上,嘴唇已经干枯得裂出血纹:“颖玥,颖玥,明明那天我中午去看她时还好好的,她还叫我额娘......”她笑了笑,是母亲的慈爱:“你们为什么要说颖月死了,她明明还在。我听到她在哭,在笑,在说额娘你为什么还不来陪我?”
黛央忽然又有了精神,鞋也不穿便冲到咸福宫的庭院,一边寻找一边撕心裂肺地呼喊:“颖玥,你别躲了!额娘在这儿,额娘在这儿!你快出来吧,额娘找不动了!”
咸福宫的人吓得不敢靠近她,谁接近她就踢打谁,黛央喊得累了,又昏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