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还想瞒我多久?”水溶顾不得手臂上的伤口,伸手把黛玉拉到身边。
“原本是好奇,没事连着玩的,没想到关键的时候,到真的用得着,不过是还没练好,白糟蹋了一张好琴。”
“没事,不过是断了琴弦,回头我帮你寻得千年冰蚕丝,为你把琴弦修好就是了。”水溶轻声叹道,“原是我小看了妹妹,只是我不明白,妹妹何时修得了一股真气在体内,这也是雪雁的功劳吗?”
“不是。”黛玉便把苏州蟠龙寺一行的事情跟水溶讲了一遍,水溶平日虽然不信鬼神,但因有黛玉的灵力再此证实,也不由得信了,又想黛玉原就带着一点神秘传奇的色彩,能有此奇遇,一定是造化使然。
“妹妹若有心研习音功,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可以帮助妹妹。”水溶握着黛玉无骨的小手,想起了一个人来。
“谁?”
“此人原也是宁国府的人,不过她早就隐姓埋名离开了宁国府,如今在江湖上四处飘荡,人称‘鬼面娘子’,本名叫做焦千媚,不过她向来漂浮不定,心性也怪得很,只是不知她肯不肯收下妹妹做徒弟。”
“焦千媚,宁国府没听说过有姓焦的奴才啊。”
“怎么没有,有个焦大,便是焦千媚的父亲,早年间跟着贾公的先人驰骋沙场,出生入死,也是一代英雄人物,不过因是家奴,再怎么勇猛,立了战功自然也是主子的,主子不愿放出去做官,朝廷上也没办法。因此,才把他给埋没了,倒是他的女儿早就嫁出了宁府,成了一个自由之身,如今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亦正亦邪,了不起的人物。”
“既然这样,那就要看缘分罢了。”黛玉听了水溶的话,感到能找到此人的机会很少,不禁有些失望。
“妹妹不用着急,此人却与我有些瓜葛,我若想找她,是极容易的事情。”水溶一边劝道。
“恩,既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来,忘我领教一下你的音功,如何?”水溶指指墙角处的一架古琴。
黛玉抬起头迟疑的看着水溶。
“音功,不一定都是杀伤力啊,我这会儿很累了,想睡又谁不着,你来用你的音功催我入眠,看看我及时能睡着。怎么样?”水溶轻笑着,看着黛玉。
黛玉点点头,说:“哥哥别取笑我,试试罢了。”
“这个自然。”水溶待黛玉离开床榻,便轻轻的躺倒枕上。
黛玉坐在水溶的这架古琴边,凝神聚气,汇聚灵力于指尖,抬手抚来,却是那曲《清心普善咒》。
此曲柔和之至,最适合给疲惫受伤的人听,黛玉一心要水溶歇息,自然是要选一个最适合的曲子。
水溶有心试黛玉的内力到了何种境界,于是暗运内力,抵抗着琴声。
初时,琴声轻柔婉转,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水溶的内力原是后天修习而成,而黛玉的灵力是先天而来的,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所以黛玉一成灵力,可比水溶三分内力。
初时水溶用内力抵制琴声,无奈时间慢慢的过去,他却在榻上朦朦胧胧的,听见琴声轻轻响起,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更无半分着力处,便似飘上了云端,置身于棉絮般的白云之上。过了良久,琴声越来越低,终于细不可闻而止。却是水溶终于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黛玉便轻轻的起身,给水溶拉了一条锦被盖好,轻轻的带上房门,到院子里来。
此时已是深秋,院中的芭蕉依旧苍翠欲滴,廊檐下伺候的婆子见黛玉出来,忙上来伺候,黛玉方想起紫鹃尚在宫里,自己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于是对那两个嬷嬷笑道:“我并没有使唤的去处,只随意走走,你们还在这里伺候你们主子,我随便走走就来。”
嬷嬷听了,只得依着黛玉,黛玉便独自一人往外边走来。
园子里的秋色更加的浓重,棵棵垂柳的叶子已经带黄,水池边的芦草也结了雪白的芦絮,微风吹来,便如雪花般四散开去。
此情此景,却更加让黛玉心中感到悲凉。
不知何时,天空暗下来,浓浓的云遮住了太阳,眼看着便下起雨来。
黛玉忙疾走了几步,寻得一个小小的水榭,进去躲雨。不多时一个丫头便寻了来,说琴姑娘去了王爷那里,寻不见姑娘,便叫大家到园子里来寻找,这里风凉,姑娘还是回听雨轩吧,那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姑娘劳累了一天了,也该进点膳食,才好休息。丫头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黛玉披上,撑开大伞,扶着黛玉一步步往听雨轩走去。
听雨轩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这里似乎是黛玉永远不变的家一样,丫头们都伺候惯了的,知道黛玉的习惯。
一时先弄好了热水,服侍着黛玉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便传了饭来。又请了宝琴过来与黛玉一同用饭。
王妃和太妃都搬出去了,这北静王府内当家的自然便成了宝琴,如今她倒是忙的紧。
陪着黛玉吃了晚饭,又被管家的嬷嬷给请了去,原是要打发人去外边别院里给太妃和王妃请安,看带的东西如何,还有没有要添减的。
黛玉见宝琴忙,便不留她说话,吃晚饭,觉得睡觉尚早,便拿了一本诗集来看,随手翻来,却正是那首《春江花月夜》,黛玉看了这诗,听外边雨声又紧了,想水溶这会子还在睡梦里,自己孤身一人,身世如浮萍一般,一时心中更加苍凉。便像书案前坐了,拿了小狼毫,在花笺上一句句写来,却是一首《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问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人,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这里黛玉写完了,将笔搁好,自己又拿着花笺看了一遍,只听外边的雨声更加的紧了,便轻叹一声,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却听见外边丫头说道:“王爷来了。”
黛玉忙起身相迎,只见水溶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一身湿哒哒的站在廊檐下,等着丫头给他解下来。
黛玉却笑道:“瞧你这一身打扮,倒像个渔翁呢,这倒也轻巧,不像那些,跟刺猬似的。”
水溶将雨具在门外解了,趿上鞋子,进了黛玉的屋子。
黛玉在灯光里瞧了他的脸色,睡了一觉,却比白日好多了,便问他晚饭可曾吃了。
“没呢,刚睡醒,便过来瞧瞧你,没想到一睡竟睡到了这个时候,可见妹妹的内力真是不寻常了。”
“你取笑我呢,你两天一夜没睡了,自然是劳累极了,你先坐着,我叫丫头们再弄些吃的来。”黛玉说完,便转身到门口去吩咐丫头去厨房瞧瞧,叫他们再捅开炉灶,给王爷做点吃的送到这里来。
待得转身看水溶时,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刚写的诗稿看的入神。
黛玉上前劈手夺过,笑道:“我胡乱写的,你也拿来看。”
“胡乱写的吗?我瞧着怎么比那些人精心写来的还好。”
“这有什么好?你原也不该看的。”黛玉说着便在灯上烧了。
“你只管烧,我已经记住了。”水溶一边笑着,一边拿起了笔,又在花笺上仔仔细细的写来。真是一字不差。
“原来你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黛玉见了心里喜欢。
“妹妹能一目十行,我自然是能过目不忘的,何况还是妹妹的诗。”水溶又借着灯光细看了黛玉的脸色,只见比往日红润了不少,又说,“妹妹的病根儿可是都去了。如今脸色也好了很多。”
“恩,这也应该是那个梦之后的事情了。”黛玉正说着,丫头便问饭菜来了,请问姑娘摆在哪里,黛玉便忙张罗着水溶吃饭。二人一起又说些闲话。水溶饭后又坐了一阵子,方回了自己房里去。
黛玉也便歇下,一宿无话。
第二日,紫鹃便被送过来,又跟黛玉说了冯紫英醒了,听说了自己被救的前后经过,说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他日必当厚报,还说姑娘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管叫奴才们过去吩咐就是了。
黛玉笑道:“我又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是雪雁救了他,与我有什么相干?他要报恩,去找雪雁好了。”
紫鹃只笑,不敢辩驳,黛玉见紫鹃也回来了,自己又记挂着潇湘馆里的众人,便辞别了水溶和宝琴,坐了车回了潇湘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