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待得小洋子平静了一点,吉灵才深深叹了一口气,问他:“小鼠的后事怎么料理的?”
小洋子被七喜扶着起来,喃喃道:“奴才尽数花了自己攒的月钱,总算是把人安置了起来!小鼠命苦啊,爹妈早就去了,家里只还有个瞎了一只眼的姑妈,就住在茴香胡同口,奴才昨儿已经托了采买的太监,出去通知了。”
吉灵听了,就转头跟七喜点了点头。
七喜会意,一转身进了里屋去,不一会儿,拿了银钱出来。
吉灵伸手接过了,就递给小洋子,道:“这个你先拿去,小鼠我是有印象的,这事儿太惨,我听了心里也难受,要不是年前那场祸事,想来还不见得如此。
这里的银钱足够了,宫里规矩多,小洋子你是个心思谨慎的,规矩之下,总是不出错的就好,尽量办得稳妥些,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来跟我说。如此,你心里总也好过一点。”
小洋子颤抖着嘴唇,犹豫着没伸手。
吉灵点了点头道:“撇去之前胭脂的事情,咱们不提,虽说你现在是宫道洒扫太监,我心里总是把你当成这景阳宫的人的。你拿着,这是给小鼠的。”
小洋子终于接了过去。
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咚咚”地给吉灵咳了三个响头,动作之快捷,吉灵都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就看小洋子满面涕泪,咬着牙道:“奴才多谢贵人主子!贵人是活菩萨,奴才身份卑贱,自小入宫,在宫里,见惯了世情炎凉——像贵人您这样,把奴才当个人看的好主子,奴才从没见过。
奴才这一辈子都只认定了您一个主子!奴才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报答贵人主子的大恩!像贵人您这般慈心,以后定然是有大福气的!”
吉灵被他说得心里酸酸的,连忙伸手对小芬子道:“好了,好了,快扶他起来。”
小洋子如今瘦得不像样,一身骨头架子轻飘飘的,没人知道,他一直都将自己的口粮分出来省给小鼠吃——小芬子上前双手一架,轻轻松松地就把人给撑起来了。
吉灵柔声道:“小洋子,等小鼠这事儿办妥了之后,我找个机会跟皇上说一声,你到我景阳宫东侧院来吧!”
她说到这儿,想到之前劝过小洋子,小洋子却坚持要在宫道上做洒扫太监,便不由得轻声道:“当然,你若是有什么苦衷,不愿意过来,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看着心意办便是。”
小洋子抬起头,瞧着吉灵,一脸感激地道:“奴才谢贵人主子!奴才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吉灵一抬眉道:“这就对了!我早让你来了,旁的不说,便有一条——我这东侧院膳房是不停火的,一日三餐,顿顿能吃得饱!”
她故作调侃,果然前厅里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
吉灵点了点头,道:“小洋子,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这事儿不能急——若是我对皇上皇后提得太突兀了,万一不成,反而是害了你;但也不能拖,八月底皇上要去圆明园,说不准便会提前走,这一走不知多长时间才回来,你这头也不好办。”
最好是赶紧地把小洋子给解救出来,放在自己宫里,带着一起走。
吉灵沉吟了半晌,瞧着小芬子扶着小洋子出去的背影,她若有所思,抬头对七喜问道:“还记得咱们那一次碰见他,他在宫道上,被人拖进小巷子打了个满脸开花吗?”
七喜点头,同情地道:“怎么不记得?奴才还记得——主子那天便问他要不要来景阳宫,结果他婉拒了主子!奴才那时候还有点……”
吉灵转头瞧了她一眼,道:“还有点什么?”
七喜脸上有愧疚之色,低声道:“奴才那时候觉得小洋子可真是不识抬举!现在想来,原来他坚持做那低等的洒扫太监,是为了时常能在宫道上见到小鼠,照顾她罢!”
吉灵轻轻叩着桌面,身子微微往后一仰,长叹了一声:“患难见人心,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