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收拾完了,不敢抬头看皇帝脸色,躬着腰一溜烟地向外退去,待得行到门口时才微微直起身来,便见皇上凝眸,目光望着殿内龙案,眼光在凝滞中又有着一丝空洞。
……
天然图画。
夜深了,值守的奴才在廊下的长凳上坐着。
小芬子倚靠着墙壁,默不出声。
小达子本在准备明日主子的早膳,出来向沟渠中“哗”地泼了一桶水,一抬头,便见月色下,小芬子坐在院中一角,双目紧闭,面色白得有些发青,看着似乎是颇为不适的样子。
小达子有些担心,放下手中的水桶,将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这才走过去。
到了近前,他没多说话,直接抬手摸了摸小芬子的额头。
小芬子睁开眼,见是小达子,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小达子只觉得触手之处,犹如火炭一般滚热,不由得着急道:“不好,芬子,你这是发热了!”
小芬子从落了水后,便一直觉得头隐隐作痛,这时刚要开口,便觉得喉咙肿胀疼痛,竟然是咽唾沫也如喉咙口放了一把刀一样。
他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对着小达子摇了摇头。
小达子搓着手,满面自责:“若是白日里,我还能去替你讨几方安宫牛黄丸、紫雪丹来,却偏偏是这晚上发作!”
他抬头看主子那一屋的窗户,灯火已经熄了,主子也歇下了。
小芬子抬头,有气无力地冲着小达子笑了笑道:“我没事。”
小达子摇头,连连叹道:“这事怪我,怪我!原本你落水上来的时候,我便该着人给你熬碗姜汤的。”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膳房的方向,道:“我现在赶紧去熬,芬子,你等一会儿。”他一边说,一边便要去喊醒那几个杂役太监来伺候。
却被小芬子拉住了。
小芬子忍着喉痛,低声道:“是我的意思,让他们统统不许出来,难得夜里清净,我今晚自个儿想想心思。”
小达子一怔,想着晚上皇上让他去九洲清晏,却被小芬子婉拒了的事情,便再没说话,又看着小芬子口唇干裂开,隐隐凝着血痂,便摇头自去了。
小芬子靠着墙没多久,却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他以为是小达子又回来了,便没睁眼,只是哑声笑着道:“放心,我没事,你去吧。”
那人却没说话。
小芬子睁开眼,才见是怡泉。
他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怡泉没说话,双手提着东西,这时候默默放下手中的铜制水壶,坐下在小芬子旁边,又取了杯子,轻轻倒了一杯热水。
水流入杯,腾起白色的袅袅热气,小芬子正要接过,怡泉却低声道:“烫,等一等。”
她双手轮流端着杯子,轻轻晃荡着,隔着热气望了小芬子一眼,忽然眼中泛出了一点水光,鼻子抽了抽。
小芬子抬手扶了扶额头,低声笑道:“傻姑娘,别哭了!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小达子刚才是这样,你也这样——你们一个个倒像是要送我见阎王老子一般!”
他说着,抬手揉了揉怡泉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