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玩意这么有意思,能让你玩一上午?”
李津熠趴在桌面上,探头挤进成怀秀的臂弯。后者则大方摊手,露出那片被摩挲得反光的金属。
“钥匙?”李津熠不解地扬起眉头,“……哪来的?”
还能是哪来的?
“这是我的备用钥匙。我问过房东,他已经同意了。”
“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多个去处总比没有要好。”
“如果你想,可以随时过来。”
当时,陈耀擦着眼泪,郑重其事地把钥匙交到他手上。
回想到这,成怀秀握住自己的小哨子,轻笑不语。李津熠撇撇嘴,注意力又集中到讲台上。幻灯片翻到最后一页,屏幕转黑。新来的美术老师坐在讲台上,翘着二郎腿。
“好,关于美术史我们就说到这里。”她拍拍手,惊醒了个别神游天外的同学,“课代表在哪?你们有帮我选吗?或者是宣传委员?”
“在这。”成怀秀举手,“都是我。”
成怀秀能文善武,既写得一手笔酣墨饱的好字,又耍得一身行云流水的拳脚。不过说到底,他之所以被委任美术课代表一职,完全是因为主科老师们——就连英语老师也是——争不出个高下。
“都是你?不错不错,挺方便嘛。你叫什么名字?”
“成怀秀。”
“班上有多少同学?”
“47人。”
“47……除不开啊?我看你们自由分组,每组5到6人,名单就报给成怀秀好了。”
她话音刚落,就有几位同学朝成怀秀使起眼色,嘴里打着信号,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噗呲”声。成怀秀点了点头,撕下一张草稿纸,揭开笔帽。
“我下周要去培训,和你们班主任调了下课,这周四下午第二节归我。”老师用手背“咚咚咚”地敲了敲黑板。
“这学期学剪纸。你们从下节课开始准备好材料,彩纸、剪刀、雕刻刀、垫板……再买几张模板,打印几张也行。时间有点紧,要不然你们定个同城的网购吧?”
“老师,学校不给带智能机的。”有人说道,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
“啊?这样啊?那怎么办……对了,你们班有没有人走读?”
成怀秀又举起了手。
“那就拜托课代表集中采购,大家记得交钱给他。”说罢,她抬眼一瞥墙上的挂钟,“我看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嘛。那么接下来,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剪纸这门艺术……”
李津熠侧脸贴在桌面上,动手怼了怼成怀秀的胳膊肘。
“我想好组名了,就叫‘如来佛组’,你觉得怎么样?”他说,“你,我,阿苏,高铭,大姐头。我们五个人刚好一组。”
“我们三个肯定是没问题,但女生们会愿意和我们一组吗?”成怀秀重新扯下一张草稿纸,之前那张被笔尖戳出了洞,“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又是做这种精细活……”
“我不管,我就要和阿苏一组!”李津熠埋起脸,闷声嘟囔起来,“而且有你在,大姐头怎么会跑到别的组去啊?”
“嗯?”
“别告诉我你没发现?”
李津熠挑起的眉毛就像随波逐流的海草,成怀秀一直觉得他这种表情看上去很猥琐。
大姐头张映秋,除了轮班值日和参加校运会以外,成怀秀认为,他们彼此之间的交集并不算多。他唯一一次向她搭话是在上学期的某节体育课上,而且一开始也不是他自己萌生了这个想法。
“看那边。”当时是高铭指着操场的边缘说道,“你们觉不觉得,张映秋今天有点不对劲?”
“诶?有吗?”
李津熠仰脖瞧了瞧,摇头表示毫无异常。成怀秀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张映秋独自靠在一棵大树底下,远离人群。她三不五时扯着上衣下摆,眼神飘忽不定。
“平时上课她总是第一个冲到球场上的,现在却一个人远远站着。”
当时已经到了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大都跑去室内打排球,而男生们则多半留在操场上。偶然有挽手散步的女生走在跑道上。张映秋貌似急切地朝她们招手,她们也同样友善地挥手回应,接着继续边走边聊。
“她好像……确实和平常不太一样。”
成怀秀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而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旁人支开。知情人越少越好。
“打球吗?”他问。
“打!”李津熠兴奋地答道,“咔咔”搬弄指节。
成怀秀掏出校卡,示意他去馆内借个球,接着再去挑个好地方。高铭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李津熠揽住脖子,勾肩搭背地给拽走了。
眼见两人越走越远,成怀秀脱下外套,径直行往树下。张映秋原本正在发呆,见有人靠近,倚靠的姿势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嗨……嗨!”成怀秀结结巴巴地吐着字,向张映秋递出自己的外套,“我要去打球,所,所以,你能帮我,保管一下吗?”
“为什么?”张映秋的语调中带着疑惑,戒备,也许还有一丝恐慌。
成怀秀很想说实话。但作为一个没有生理期的男生,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女生们能够和生人坦然谈起的事情,也不清楚要怎样遣词造句才不会把她吓到。最后,他索性放弃解释,直接将外套环在了这位比自已高半头的少女腰上。
“那,那个,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就是,当裁判什么的……”
成怀秀小声说着,理了理张映秋身前那个由袖口系成的漂亮的结。他抬头,却见这位大姐头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指缝间的皮肤有如桃花一般鲜红。
说起来,好像自那之后,自己的余光里就经常出现她的影子。
“你是说……嗯……”成怀秀揣起手,脸、胳膊和桌面形成了一个小蒸笼,“……我想我知道。”
“那你怎么想?”李津熠笑嘻嘻地戳了戳他的侧腰,“你喜不喜欢她?”
“什么……喜,喜欢?”成怀秀羞得满脸通红,慌乱地拨开他的手,“我……我都不知道……喜欢别人……是什么感觉。”
“嗯……就是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那我喜欢你。”
“咳!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津熠抹了一把冷汗,贴着桌面扒开成怀秀的胳膊,盯着他在暗处闪光的瞳孔,“是想一起过一辈子那种。”
闻言,成怀秀松开捂在耳侧的手,向李津熠投去一道感慨的目光。
“哈?难道你以为我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吗?你平时都是怎么看我的啊?!总之,咳!我们现在是在说你啦!”
“想一起过一辈子?”
“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选我家教。”
“啊。”李津熠面无表情,给人一种看破红尘的既视感,“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
成怀秀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乖乖,你迟早会懂的。”李津熠拍拍他的肩膀,难得露出一副正经模样,“总之你记住,要是有人敢刁难你,你就找我。状,你尽管告。”
“哦……”成怀秀抽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谢了,哥们。”
虽然他不知道李津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
下课铃响。
“早看出你们等不及了。要吃饭的吃饭,要打球的打球,要看老师作品的就留一下——”
话音未落,一个男生风风火火地从前门闯了进来,手上提着一个文件包。
“宇文老师!您,您的作品我拿来了!”
他扶着门框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拽起上衣擦了擦脸,显出上下起伏的腹肌。教室里,不知从哪冒出了几声惊喜的尖叫。
“呀,太好了。”老师笑起来,从他手上接过文件包,“时间刚刚好。”
“哈哈,很高兴能帮上老师的忙。”
“谢谢你啦,小成……对了,我的课代表也姓成,你们俩要不要认识一下?”
闻言,那男生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成怀秀的方向。从对方生风的步履,以及两人之间急剧缩短的距离来看,这家伙认出了他。
“学长好,我叫成曜,黑曜石的曜。很抱歉上次撞到你。”他笑起来如阳光一般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好牙,“是你把我的校牌送回来的吧?你人真的太好啦!”
“定做校牌要等一个星期,而且还要花五十块!所以真是太谢谢你啦,嘿嘿!反过来想想,我真是还赚了不少!”
“嗯,这没什么的……”成怀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好心学长,你叫什么名字呀?”成曜弯下腰来,凑近他别着校牌的胸口,“我看看……啊?怀秀?!”
“怎,怎么了?”
“怀秀!为什么……啊啊,我知道……不,也可能……可是你姓成!你的名字里也有秀字!”
成曜突然一蹦三尺高,他紧攥成怀秀的手,像坐在拖拉机上一样疯狂颤抖。这一惊一乍的,吓得成怀秀神经紧绷。他急忙将大腿挤向桌角,意图弄出裤兜里的老人机,拨打120,告知他们有人犯了急性羊癫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