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记得,唐家老宅奶奶的房间里挂着一副绣屏,尺寸并不大,却因为绣工之精湛,得到老人家的青睐,在案头摆了几十年,珍爱得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年幼的他因为好奇,趁着奶奶不在偷偷的去摸过。结果被临时回来的奶奶亲自捉到,挨了好几下屁股板子。
当时的他还小,不明白一个东西而已。为什么竟会让最疼爱他的奶奶动手打了他的屁股,委屈得掉了金豆子。
后来奶奶把他抱在膝上,心疼的一边给他揉屁股,一边给他讲了那块绣屏的来历。
江南四大世家当中,景家和唐家的产业都涉及轻纺工业,都做得不错,却都因为没有出色的继承人而日渐凋零。
后来,景家嫡系突然横空出世了个千载一遇的人才,十岁那年便震惊了整个轻纺工业界。
奶奶的那幅绣屏就出自这个奇才之手。
只可惜此人如同昙花一现,十九岁那年意外陨落,留存于世的绣品并不多。而景家也因为这个人的离开而从轻纺工业界淡出,曾经的景氏花纺变成一粒尘埃,被淹没在滚滚红尘之中。
物以稀为贵,奶奶便格外的珍视,俨然有当作传家宝的意思。
唐远长大后对这个说辞很不认同,他觉得如果那人只是个世家后代,奶奶绝不会那么慎重对待。
唐家到了他这一代,女孩子出彩的根本没有,他做为嫡长孙不得不继承家里的衣钵潜心研究刺绣工艺。为了增加自己的阅历,也磨练眼光,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多位刺绣大家,也欣赏过许多被称为稀世之作的绣品,却没见过任何一幅的工艺超过奶奶的绣屏,甚至连称得上比肩的都没有。
他曾以为,那件绣屏应是刺绣行业中的塔尖,世上再也不会有可超越的作品。
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绣品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绝不逊色绣屏一二。
奶奶的乡屏美则美矣,就是细看之下似乎带着轻愁。而池冰的作品则是活泼的,充满灵动,让人一看就开心,隐隐有着青出于蓝却胜于蓝的趋势。
小女孩尚未成年便有如此神技,若是加以专心的习练,超越那位奇才,从而称霸整个业界,绝不是没可能。
当年曾有位大师出价五百万购买奶奶的那幅绣品,只为了钻研绣屏的针法微妙。奶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对方一再加价,奶奶终是不允。直到那人把价格加到个令人听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时,奶奶不堪其扰,亲自找到那人,亲自告诉他,绣屏本不值多少钱,对于她来说却是无价之宝,不论谁出多少钱都不会卖的。
买家失望而归,逢人便会起绣屏的精妙,而那副绣品则在口口相传之中变得更加珍稀,甚至有传言说那是织女遗落凡间的仙作。
奶奶她老人家说过,这不仅是块绣屏,也是一个女孩留在这世上的印迹,它代表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
池冰的作品和那幅绣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论其真实的价值绝对不逊于绣屏,却只能得到区区三千五百块。
唐远颤抖着双手在屏风上轻轻抚摸,目光从每一个线条上细细掠过,那么迷醉,那么深爱,仿佛手下是他倾心的爱人。
他知道,自己拣到宝了。
这样的作品简直可以成为传世佳作,他却只能给她三千五百块,唐远有些惭愧。
惭愧又能如何?这就是生意场。
“池冰,我必须要说,你的绣工确实高绝,如果我不是曾亲眼所见是你亲自操针,我想我不会相信这件绣品是出自你的手。但我能给你的最多也只有四千块。三千五是先前说好的,另五百是我为你额外支付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