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面教的面具分为纸面、青铜面、黄铜面、白银面、黄金面与君王面。
慕师靖在这里已算是地位尊崇的人物了。
一路上,慕师靖表现出的对这个青铜弟子的呵护令人嫉妒,但当慕师靖将她带入房间时,殊媱就知道,她要遭殃了。
殊媱乖乖跪在地上,等候小姐发落。
慕师靖却没有动她。
慕师靖只静静地坐在石椅里,玉腿交迭,身躯倾斜,一手半握成拳的手支着侧靥,另一手搭放在盖着膝腿的狐裘上,一动不动,哪怕戴着白银面具,殊媱依旧可以想象到她清冷孤独的神情。
“帮我揉揉肩背吧。”慕师靖说。
虽然是服侍,但殊媱听到她说话,还是松了口气。
殊媱的右臂已弥合回了身体,虽还有些僵硬,但帮人按揉却是足够。她也不是第一次给慕师靖按揉,很懂技巧与力度。
按揉之时,殊媱还偷偷使用了催眠的灵术,轻飘飘的舒适感里,慕师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殊媱轻轻地叫了几声‘小姐’,慕师靖也没有回应。
殊媱几乎可以确定,她睡着了。
她又起了杀心。
她在裙下藏着一把锋利的小刀,刀就贴着她的大腿内侧绑着,随时准备抽出、杀人。
毫无疑问,这是绝佳的杀人机会。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慕师靖已经睡着,明明她稍稍用力,就有可能掐断对方的脖子,但她怎么也提不起动手的勇气。
她并不惧怕血誓,因为她早已把身体改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模块,她立誓的是右手,如果她真的下了杀手,血誓反噬时,她把右臂卸了,让它独自去承受血誓反噬就是了。
她对于血誓的破解之法是慕师靖所不知道的,她相信,慕师靖迷信于血誓的力量,早晚会付出代价。
可即便如此,直到最后,殊媱也没有动手。
仿佛只要她真的动手,这个鬼魅般的少女就会睁开眼,问她端着一把刀做什么,是要进献给她吗……这是她想象中的画面,她被自己惧怕的想象禁锢了。
殊媱安慰自己,她这是在隐忍,是在提防陷阱,待时而动。
可无论她怎么安慰,心中都有抹不去的悔恨。
回去之后,她病了一场。
这是灵根过度使用后感染的病症,会直接危及生命,她强忍着剧痛上完了原面教的早课,然后寻了个无人的雪地,将自己深埋雪里,低吼着打滚,仿佛中了毒箭的野兽。
她时而浑身滚烫,时而寒冷彻骨,不断变幻的冷热刀子般切割着她,将她的意志一寸寸敲碎,她甚至多次想要自杀,让死亡切断她所承受的痛苦。
殊媱第一次觉得,她要死了,活活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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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垂危之际,慕师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一瓶丹药扔给了她。
正是珍贵的培灵丹。
殊媱接过培灵丹,发疯似地将它往嘴巴里倒,连吃了四颗之后,殊媱的病症终于被压了下去。
她虚弱地坐在雪地里,对慕师靖道了谢。
“不必谢我,如果没有我,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不是么?”慕师靖问。
“……”殊媱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以你的性子,想必以前玩弄并杀死过不少人吧?”慕师靖又问。
殊媱沉默良久,说:“都是他们该死。”
慕师靖也没有质疑什么,她只是说:“你以前能轻而易举地杀人,并不是你有多么厉害,只是敌明你暗罢了,你知道得多,杀人当然更容易,久而久之,你会将自己屡屡成功的杀人归结于你的聪慧,但你要明白,屠杀蝼蚁与老鼠不是本事,总有一天,你是要光明正大地面对你真正的敌人的。”
慕师靖看似是在对殊媱说话,实则也是在反思过去。
当初在有鳞宗,她轻而易举地玩死过一对姐弟,当时的她为之满足、得意,但这其实没什么好骄傲的,与其说是自己厉害,不若说是敌人愚蠢。
当她能洞悉敌人的一切想法后,胜利就是唾手可得之物。
她杀人的方式再花哨再妖孽,也无法证明她的强大。
之后面对林守溪与其他敌人时的吃瘪也证明了这一点。更何况,真正的强敌是未知的。
殊媱轻轻点头。
慕师靖坐在雪地里,眺望着那座被称为世界之木的神峰。
神峰的顶端被浓浓的云墓所笼罩着,无法看清上面的情形。
神峰之后,绵延的雪山山脉连成了神墙一样的屏障,将囚禁灰墓之君的死灵雪原与真国隔绝。
“回去别忘了写日记。”慕师靖说。
“知道了。”殊媱乖乖颔首。
这一次,殊媱认真地写了份日记,她将这些时日遭遇的困难一一写明,甚至还将她给慕师靖按揉时,想过要杀她的念头也给写了出来。
慕师靖看到这里,却是摇头,说:“推心置腹地表明一两件事就想换取信任么,你这样的小伎俩不必用的。”
殊媱再被戳破心事。
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好奇地问:“小姐是在教导我么?”
“不可以吗?”慕师靖反问。
“为什么……”
“再怎么说,你也是虚白的女儿,虚白生而不养,我却不能眼睁睁看你堕为邪龙。”慕师靖平静地说:“我会调教好你的。”
殊媱心头大震。
真国之人皆知龙主殿住着一位龙主,但除了极少数人,没有人知道住的到底是哪位,但慕师靖却一语道破了它的身份!
“你怎么会知道……”殊媱目瞪口呆,“你到底是……”
“我说了,我有龙王灵根。”
隔着白银面具,殊媱看到了慕师靖瞳孔中飘荡的白色光流,光流只有一刹,但她却像是瞥见了窥见了所有神圣与纯净的聚合之物。
殊媱跪在雪地里,缓缓提起裙摆,将手伸向大腿之间,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那柄压在裙下的匕首,端在手上,递给了慕师靖。
这是臣服的象征。
匕首上犹有少女的体香。
“好了,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帮你治好病的。”慕师靖接过匕首,轻轻拿在手中把玩。
“需要很多钱……”殊媱小心提醒,当初她可是把慕师靖拐卖了才堪堪够的……
“放心,我已经找到了挣钱的办法。”慕师靖的眼睛重归清澈。
……
相比慕师靖,林守溪与小禾的生活过的更加平静。
他们终日在戒指里修炼,以软磨硬泡的死办法将两个黏在一起的金身缓缓分开,这种办法效率不高,却是唯一行之有效的策略。
除了修炼之外,林守溪也通过初鹭了解着外面的事。
初鹭会定期会他们汇报圣树院的通缉令。
通缉令始终没有被揭下,这也说明,慕师靖一直没有被抓到,这让他们安心了一些,七天之后,林守溪找到了另一个慕师靖平安无事的证据。
真国的人同样需要精神上的愉悦,所以这里也有类似神山邸报一样的东西,近日,有一篇传奇志异在邸报上刊载,并在真国名声大噪,初鹭闲暇的时候,就会将它拿出来看。
这篇故事的内容林守溪极为熟悉。
正是诛神录无疑。
唯一与诛神录不同的是,故事的男主人公换成了女主人公。
很显然,这是慕师靖的手笔了。
林守溪心中一暖,心想慕师靖应该不需要钱,她冒着危险这么做,唯一的目的就是给他们报平安了……他也该想方设法给出回应,让慕师靖安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