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官府。
不错,自公主下嫁以来,她是君,郭家是臣,家中长辈都要给这位“官府”儿媳请安叩拜,尊卑礼仪与平常百姓家完全相反。公主给了颜色我们要像欣赏画作似的,决不能面露不满,公主给了气我们就得像缩头乌龟受着,决不能出头。
这一点,我不爽已久。
因为昨晚跟公主吵了架,第二天父亲的寿礼迟迟不见她出席,儿孙满堂为父亲拜寿,也没有她。众人都推问醉死梦死的我:“郭六,公主呢?”
我倒想知道公主呢,一杯杯烈酒灌入愁肠,我堪比一团任人蹂躏的泥胚,不具形象地软塌在席间,言语却是石头砸鸡蛋的干脆:“我—不—知—道!”
奴仆呼:“升平贵主至”。
我抬起醉脸,公主领着抱寿礼的侍女姗姗来迟,我以为自己醉酒花眼了,晃一晃晕乎的脑袋重新再看一次,喔,还真是那张高贵无敌的脸庞!
此时宾客们都已散光了,周围人皆是郭门家眷,错落的礼仪如花瓣纷纷落地,屈尊于这位金枝玉叶。
我依旧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对拜见之礼无动于衷。
天天拜,还差这一次么?
倒是她,真的差这一次拜。
我带着浓醇熏人的酒气踉跄到公主面前,一字一句指着她鼻子轻蔑地命令:“你,理应给我父亲——作!揖!——下!跪!——拜!寿!礼!”
如雷炸天的命令。
轰一声,大堂席间噤若寒蝉。大家都推笑着说我吃酒吃糊涂了,父母少不得要转圜局面,于面子上强笑说:“儿媳无需多礼”。
公主显然没想到平日受她气的男人今日放肆起来,愤怒的瞳孔似利刀般要将我左右劈成半,她叉着腰,一贯仗着身份说硬气话:“君为君,臣即臣,本公主身为国女,只跪父母,不贵公婆!”
她理直气壮撒完了气,如孔雀开屏般高傲地消失在我们眼前。我们全家人,就那样哑然失笑地觑望,当然,更多的是望着我。
为了这件事情,我们在闺房将已燃的战火再次点起,从来没有一次吵得这么激烈,所有的矛盾叠加在一起,好像釜下不停加薪添柴的火,愈烧愈烈,公主楼“火光冲天”。
“为臣,我们如犬马般天天给你拜,佛祖菩萨都没有你享的跪拜多!你嫁入郭氏一族,作为晚辈,如今是我父亲大寿,七十大寿啊!亲仁坊到宣阳坊区区几条街,是隔了皇城还是跨越了边疆!你姗姗来迟,没人敢指责你,难道你就不该弯一下腰,弯一下膝盖给我父亲拜寿吗!”
有侍女先后上来拉劝着我,要将我从公主面前拉开,我力气一横,全将多余的人甩出去。现场像是水煮泥一样混沌又沸腾,我心里,眼里,只有那个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公主!我看见她红口白牙气汹汹地指骂,我抬高手掌鼓足干劲,像那炸开的热锅,炽热的一巴掌义无反顾地甩上公主的右脸。
公主一点防备也没有,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于我醉眼朦胧中迅速倒地,这位金枝玉叶宛如被木匠锯断的枝干,倒得干脆,来扶的侍女双双变成了垫肉背,一众皆倒在我面前。
今时今日,这一刻,我捡回了男人的尊严,我居高临下,横眉竖眼地骂:“李晏,不要总依仗着你父亲是皇帝就目空一切,盛气凌人,我父亲只是不屑做皇帝而已!安史之乱若没有我父亲力挽狂澜,你当亡国公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