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山匪果然急着去吃席,聂卿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他们随手将那书生丢进了柴房里,对着旁边的厨房吩咐了什么,连门都没关就急匆匆地往前厅奔去。
聂卿蹲在墙边又耐心等待了一会,果然,那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老妇人,她满头白发,手里吃力地抱着一个炭盆,胳膊上还搭了一件厚实的棉衣。
那老妇人进去没半刻钟就又走了出来,聂卿听见柴房里传来那书生剧烈的咳嗽声和间断惊恐的话语,“大娘闭眼!我,咳咳,在下,咳咳,衣不蔽体……”
这话听得聂卿听得眉头一跳,她在心里暗哼一声。
听这书生之前骂人的那些话,应该读书读得很深,不然不会到了这个境地下意识考虑的还是男女大防,只是他面对的是凶神恶煞的山匪,圣人言怕是救不了他。
她确认这后院里除了那位老妇人和那个书生再没有旁人了,干脆利落地一个鹞子翻身跳进了院子里。
聂卿本准备将那老妇人拍晕,见她神色十分镇定,审时度势地安安静静站到了一边,便也把手垂了下来,家中有祖母,她也看不得这样的老人受苦。
那书生似乎刚刚才把棉衣裹好,见到柴房里突然又多出了个身形纤细的年轻人,着装却又不与那些山匪相似,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恰好触动了腰后脊骨的伤,不由得痛呼出声。
“省省力气吧,你若还想活着逃下山,以后也不想做个只能瘫在床上的废人,现在就别乱动。”聂卿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那书生匆忙披好的棉衣,轻而易举地将他翻过身去,她伸出手轻轻按了按那处脊骨,眉头微松,骨头应该没事,只是伤到了肌理。
书生大惊失色,拼出一点力气挣动着,嘴里呼喊道:“壮士看上去并非同那些猪狗之辈是一路人,此事于礼不合……”
聂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故意往严重了说,“这位公子,我略懂些医术,只是想给你看伤而已,你背后那处脊骨应是骨裂,如若现在不做些处理,你以后便真的只能躺在床上论道了。”
她环视四周,见到捆着书生的那节绳子好像就是那书生被撕烂的外袍,聂卿将外袍扯成两截,又从柴房里找了根笔直的宽木板,“公子受累,我常听你们骂人作‘断脊之犬’,你若不想做‘断脊之人’,现在就别动,这木板粗粝,只能请你忍着了。”
她将木板绑在那书生腰后,再次嘱咐他不要乱动,书生见她手法利索,绑上木板后腰后也的确没有那么累痛了,下意识想行礼谢谢聂卿的救命之恩,聂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虽说绑着木板也弯不下去,但是书生的做法的确让她有了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大概是“礼不可废”吧,聂卿想起来那个高冠博带仗义执言的书生,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书生也意识到自己犯蠢了,红着脸站在了一边,聂卿也没真说他什么,她拍拍手扭头看了老夫人一眼,开口问道:“大娘见我来也未有意喊人,必然也不是自愿待在这匪寨的吧,我入山门时听见那些山匪说将今日掳上山的新娘关在的后房,大娘能否告知我应该怎么走。”
老妇人刚刚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此刻听见聂卿询问,才慢吞吞地抬起头,出言问道:“小郎君,你是想自己独自一人单挑整个土匪窝吗?”
聂卿摇头摆手淡淡说道:“我不敢夸下海口,只是今日途径此山林,撞见山匪行凶强抢了那新娘,路见不平罢了,如今山匪们都在前厅喝酒,匪寨内防卫松散,我现在前往后房去把那些守卫杀了,再将新娘带出来就行,下山不过几十里就是县城,我去县城报案,请官府来剿匪。”
老妇人闻言脸上露出冷笑,“小郎君还是趁着现在没人看见趁早带着这位公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把,老妇被掳上山已过了十几年,从未见过有官兵真剿了这狼山山匪,小郎君自己也说进寨时山匪防卫松散,进出如入无人之地,可为何这不过八十多号山匪,能在此作威作福十余年而不倒?小郎君还说要报官,我看若报了官府,小郎君自己性命难保!”
聂卿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出言问道:“十余年?大娘的意思是,此地官匪勾结狼狈为奸么?”
那书生闻言脸色剧变,语气激烈,活像是聂卿那句话扎了他的心窝子,“胡言乱语,此地离京城骑马不过一日,说是天子脚下也不为过,当地官府怎敢如此大胆?就不怕钦差到此,砍了他们的人头吗?!”
“钦差?呵呵,钦差哪有银子大,”老妇人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愤恨不已,“此地知县可是连着好几年都受圣人赞赏呢!来过两回钦差,可哪次不是被他那些堂面话糊弄过去了!县城里倒是有人想进京告御状,可是此地进京必要经过狼山,这匪寨后的悬崖,不知道堆了多少具白骨了!那些当官的,哪里真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