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母城城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戈壁,要往西骑马跑上不少路,才能看到楼兰边境的第一座城池,丰城在佛母城的西北方,它被称为无地之城,楼兰人管它叫迪达帕伊,意为被神明抛弃的地方,只有犯下了大过错被驱逐出境的人才会住在这里。
丰城既不属于楼兰,也不属于大燕,两个国家都默认这个小城是独立的存在,城中没有固定的主宰,每三年举行一场角斗赛,只有拼死在角斗场中厮杀活下来的人,才能得到城中亡命之徒们的承认,享受这座城池的所有资源。
之前西疆军与西戎联军的仗并没有打多久,聂河一开始以为西戎人来势汹汹,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给京城寄信时说了这场仗恐怕要持续很长时间,结果后面打起来才发现联军只是看上去凶狠,真打起来战况并不焦灼,西戎人节节败退,西疆大军一路推到了楼兰边境。
但大燕朝内并不想继续打下去,今年起了天灾,江南的良田都让连日大雨给淹掉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国库赈下去的银子经过层层盘剥,真到百姓手里的十不存一,隆庆帝在朝内发了好大的火,处置了不少贪官,世家们也不想流民暴乱,不得不捏着鼻子把底下人孝敬上来的钱又原封不动地吐回去。
隆庆帝并不像先前的几位皇帝,他厉行节俭,特别是在天下受灾的时候,动不动就下罪己诏,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史官会怎么写他,以身作则地把宫中用度一缩再缩,省出来的银子都发下去,世家们不仅得在朝上大呼圣人圣明,下朝后一个个都得剜心头肉似的把自己的钱也“效仿圣人”捐下去。
西疆军的军费,要是真继续打下去,之后一半还是他们出。
后面便是牛头崮之战了,军中有人将聂家父子的行踪提前泄露给了迦婪若,致使那次奇袭以主帅战死告终,西戎联军立刻组织兵力反扑,西疆军退守佛母城,等来沈逢川千里驰援,楼兰安息等国眼见着沈逢川打仗比聂河还要不按常理,那些西疆军的将士一个个更是杀红了眼,连忙捆了迦婪若献上降书。
现在想来,这场战役简直比儿戏还不如,主帅战死不仅大泄士气,更是一国的耻辱,后来沈逢川带兵西行支援,本以为哀兵必胜,西戎联军的降书和聂河轻敌的战报却先一步一起呈到了御前,世家们和隆庆帝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华贵的珠宝埋葬了伪造的罪名。
聂河最终以功臣的身份下葬邙山,宝石和美人被送进不同人的府邸。
两相权衡之下,聂家父子和聂家军的死,竟然成了这场战役唯一的代价。
关外夜里的寒风都是贴着地皮刮起来的,带着粗粝细碎的石子往人脸上扑,聂卿没敢继续想下去,放轻呼吸稳步跟在李明溪身后。
月亮时不时从云雾中间冒出个头来,七人没有携带火把,每个人怀里都揣了一块亮晶晶的萤石,这是西疆矿洞的特产,在本地并不珍稀,它照亮不了多大地方,也只有风营的人这么用它。
队伍中站在最前面的是受了轻伤的林二,他熟悉路径,七人缩着身形,快步贴着沙丘移动,很快就到了倒篮沟。
倒篮沟看上去同往日别无二致,两侧峡谷高耸入云,谷口的崖壁上零星镶嵌着几块蓝幽幽的萤石,照亮了那一小片狭小的天地,风从峡谷中奔涌而出,发出刺耳可怖的声音。
林二从沙丘的掩映下悄悄起身,却被跟在身后的李明溪一把按住了肩膀,他回头疑惑地看了李明溪一眼,重新低伏下身子。
“有蝎子,”李明溪面色凝重,做了个风营中用来传递信息的手势,“都不许动。”
队伍中几人的呼吸都略微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