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天,就在三月,郊外的花田里。天气好得离谱,隋菲兴冲冲地提议春游,被空气中飘散的若有若无的花香味勾引,任幸兴然应允。隋宇也很兴奋,他天天待在疗养院里,嘴里不说,心里却是闷的。陆迟迟得知,也嗷嗷叫自作主张加入。
她们准备了一大堆的食物,还有娱乐的小游戏,玩了整整一个下午。隋宇却是乖巧的性子,玩不来她们这些小姐姐们重口味的游戏,红着脸到一边,取出画框写生。
隋菲连输五局,漂亮的脸蛋被纸条贴得不剩地方,气呼呼:“妹的!又输了,好气啊!你们说吧,还要什么?老娘除了内衣,都给你们!”
陆迟迟坏心眼:“那~把你弟给本宫好好蹂躏一番吧,咩哈哈哈。”
隋菲拿东西丢她,笑骂:“做梦吧你,老阿姨还想吃我家小宇的嫩草,我未来弟媳要求可高了!必须像我这样!不,要比我还要好!”
旁边,任幸笑嘻嘻:“所以,隋小姐在说我么?”
隋菲哇哇叫,要跑过来撕她嘴,不小心被陆迟迟绊了一下,两个人抱在一起笑骂打闹,开心得不得了。
她精明地躲在一边,作壁上观,乐不可支。
阳光下,隋宇拿着画笔的手腕酸了,轻轻甩了下,看着她们,微红着脸蛋慢慢地笑……
任幸用力攥着画板,狠狠闭下眼睛,冷静启唇:“决定性证据已经找到,你们可以结案了。”
不仅祝骁,其他刑警都愣了一下,才有反应:“……好。”
任幸面无表情地转身,推开门走出去,疗养院的庭院里木槿花悄悄地开,淡淡的香味被风裹挟在怀中,四处飞。她有些冷,抱住双臂,白色的裙角很快消失不见。
谁都不知道。
主治医生早就告诉他,他重度肾衰竭,最多只剩三个月生命。并没有太多惊讶,他仰起头一笑了之,本打算在最后的岁月里,跟最亲爱的人们在一起,做一场郑重的告别,然后带着淡淡的遗憾,离开这个对他从来不曾良善的世界。
可是,谁会想到会发生那样的悲剧,迫使他无法自控,在绝望里一步步走向深渊……
更没人知道,那天被困在掀翻的汽车里,火光中他双目含泪,心里有那么多的话想说啊。
想说:小幸姐,虽然短暂又痛苦,可多谢此生遇见过你。
想说: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落泪,只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想说:比起法律,我更不敢面对的,其实是你。我真的,很不想让你失望啊,我多希望,永远是你心里那个单纯温暖的少年。
想说:让你看到我死亡的样子,真不好意思,我好怕吓到你……
可他终是什么都没法说出,只能在烈火中轻轻回头,莞尔一笑,无声看着她追来的方向,道了一句:再见……
一个星期后,案件彻底终结,法院做了宣判。只是该接受审判的人,却早就自己审判了自己。
隋宇的葬礼,极为冷情,除了一些疗养院里的病友、主治医生护士,什么人都没来。隋父隋母倒是想来,被任幸冷冰冰送了个“滚”。
极其老套的戏码,隋父隋母婚后数年不孕,不得已去孤儿院收养了一对姐弟,先开始也曾悉心照料,可是后来突然怀孕,又发现收养的男孩竟然患上了尿毒症。放弃似乎成了理所当然。十几岁的隋菲只身带着年幼的隋宇,来带了这个陌生的大城市,在这里向生活乞求网开一面。后来,隋菲意外,隋宇原本坚持一告到底,隋父隋母带着养育之恩站到他面前,手里紧攥着那滚烫的一千万。
真是莫大的讽刺。
许瑶戴着墨镜,来悼念,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一束百合花放下,转身要走。
她身后,任幸淡淡说:“请你好好珍惜。”
范浩然袭击她逃跑后,自己回警局自首,承认为隋宇犯案提供帮助的是他,被判两年有期。至于许瑶,无论是范浩然,还是隋宇留下的证据里,都没有提到过她一个字,完全把她撇开。许瑶的遭遇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被几个男人共同守护着,没让她变成第二个隋菲。
许瑶脚步微顿,墨镜下流出一串泪来:“我会的。”
一手操办了隋宇的葬礼,把他葬在隋菲旁边,任幸走出墓园,一切恢复平常。无论是配合警方作笔录,还是完成简报,又或者媒体来采访,全部非常配合。
配合到,陆迟迟都想给她跪下。
“大小姐,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在作死的道路上,稍微停停脚步?”
任幸手指啪啪啪,正在完成案件最后的整理工作:“怎么了?”
陆迟迟头疼得要命:“你不知道,媒体都要把你骂死了,说你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说你素质低下,根本不配做编剧。”
任幸头都不抬:“哦?我怎么记得,我每一个问题都有认真回答?”
陆迟迟脑袋要炸掉,抽出一份报纸扔任幸面前:“新乐传媒那天采访你,隋宇的犯案心理,你是怎么回的?——我又没杀过人,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要不我哪天有空杀了你试试?你晓不晓得,人家有病的,晚上回去差点心肌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