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们宰牛拿的都是环首短刀,而不是尖头的宰牛刀,肯定是因为急切间找不到足够的宰牛刀,才被迫用环首刀的。
刀不好用,可以想象,牛皮肯定会有损伤。
得不到完整的牛皮,牛皮不完整,日后有了合适的条件硝制后的牛皮再做皮甲,就得把破损的地方丢掉,会浪费部分材料。
一名壮实的赤膊屠夫抓住牛耳,环首刀一刀朝牛脖子捅去,正如李孟羲之前对环首刀的评价,环首刀刀尖强度足够,但刃角不够尖锐,穿刺能力不足。
在二十一世纪,治安管理法中,有规定,公共场合,不准携带刃角小于三十度的刀具。
为何是三十度刃角?因为,当刀尖的刃角小于三十度时,穿刺性能很强,捅人一捅就捅穿。刃角小于三十度的刀,是极凶悍的利器。
而环首刀的刃角最少四十五度,甚至角度更大,这样的刃角固然坚固,也不容易折断,但穿刺性能稀烂。
屠夫拿环首刀往牛脖子一捅,一下没怎么捅进去,同样的地方又用力捅了一次,刀才进去。
捅牛脖子就这么不好捅,战场上,环首刀刀尖穿刺能力不够,捅敌人的铠甲,就更难捅穿了。
刀刺进牛脖子里,有暗紫色的鲜血从刀口缓缓流了出来,流出的血是半凝固状态。
一晚上的时间,牛的血液都快干了,要是活的牛,一刀刺进牛脖子,炽热的牛血会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流。
宰牛之前,李孟羲还疑惑,疑惑屠夫们为啥只拿了大筐子来,不拿接牛血的盆呢,现在明白了,死牛放的时间长了,放不出多少血了。
果然,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杀牛有些残忍,不适合小孩子看,李孟羲用手捂住弟弟的眼睛。
“哥哥你都挡住了,俺都看不见了!”弟弟推开李孟羲的手掌,就是要看杀牛。
“那你做噩梦了我可不管。”李孟羲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
看看也无妨,没啥大不了的。
宰牛很有看头,最有看头的是剥牛皮,屠夫们围着木架子,围着吊挂的牛,按着刀,一点一点的把牛皮和脂肪层切离开。
旁观过程中,李孟羲发现了问题。
因为人多,一堆屠夫,反而误事了。
要是一个屠夫剥牛皮,还能把牛皮剥的相对完整。
可是人多,都想凑着干活,一个没配合好,就有一个屠夫可能经验不足,把牛皮割破了。
如同做板车一样,解牛需要多人协作,人一多,沟通与协调不好,就容易出差错。
可能是有新手技术不行,不小心把牛皮割破了。
“娘的!好好的牛皮你给割坏,笨的死去!”一名正操刀的八字的精瘦老人,当场眼一瞪,对年轻屠夫破口大骂。
割坏牛皮的年轻屠夫脸色讪讪,可能是被当那么多人面骂了,年轻屠夫觉得丢了面子,强硬了一下,梗着脖子犟到,“刀不好使,怎么怨俺?”
八字胡精瘦老人脾气可能有点暴躁,年轻人敢顶嘴,老人刀一甩,乍着膀子,指着就骂,“刀不好使,就剥不好皮?啊?老汉宰牛的时候,你娃娃还没生下来呢。刀咋了?老汉我用个镰子剥皮,也剥的囫囵。
“你娃这手艺,还当屠户,饿不死球你!”
年轻人被训斥脸涨的通红。
李孟羲看的想笑。
老人言辞有点刻薄了。
以李孟羲的观察,这发生口角的一老一少两个屠宰匠,应该之前都不认识的。
因为按李孟羲如今对汉末风气的理解,若是一家人,晚辈是不敢也不能跟长辈顶嘴的。
这就有意思了,并不认识,别人割坏了牛皮,老屠户看不过,对人破口大骂。
按说,这牛又不是你的,割坏管你毛事,要你多嘴?
李孟羲目睹了口角发生到结束的全过程,他觉得有点意思。
有点口角,有点冲突,有点争吵,也总比麻木不仁的好。
反而,要是屠夫们来宰牛应付事儿一样,牛皮管他烂不烂的就往下剥,赶紧把牛宰完想完事,这才是麻烦呢。
一般呢,部分有本事的人脾气大,李孟羲认为,脾气暴躁的那个八字胡精瘦老人,就是今日这二三十个屠宰匠中,屠宰技艺最精湛的人。
而在接下来的后续观察中,验证了李孟羲的想法。
但见老屠户下刀利索,干到兴起,还挥手赶人,让碍事的人一边去,别挡着。
因为他年纪大,别人只能忍让。
李孟羲觉得,又一个人才,被发现了。
认真想来,在军中,屠宰技术熟练的屠夫有可以用的地方,主要用到的地方自然是宰杀牲口的时候。
屠宰牲口需要一定的技术力,熟练的屠夫能够在把牲口解完之后,得到相对完整的皮子,牛筋等。
不管是牛皮还是牛筋,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牛皮可用于制作皮甲,牛筋是制作弓箭弓弦的重要材料。
除了可以得到原材料以外,更重要的是效率。
让没有屠宰经验的人去处理牲口,可能忙活半天都料理不完,毕竟一一头牛,大几百斤呢,用刀斧蛮干,剁上半天,牛还是牛,并不会变成肉。
古有庖丁解牛之说,故事是说,有一个叫庖丁的人,宰牛技术非常精湛,其能做到每下刀,必从牛骨的的缝隙中切入,于是,其宰牛刀用了十几年,刃口仍新。
而技艺不精湛宰牛不得其法的人,一把刀用不上半年就坏掉了。
这就说明,屠宰技术是高是低,对屠宰速度和成效的影响极大。
技术高超的屠夫,能很快把一头牛解完,并分成容易携带的小肉块。
而技术若不够好,解上一头牛,得费老半天时间,而且分完的肉块筋头巴脑的,要食用的时候,还得再次加工,又浪费了时间。
战争规模大了,一场大战,战场上的死马不知有多少。
战后打扫战场,马尸什么会被作为战利品带回营中,如果时间不充裕,打扫完战场第二天就得转移,整匹的马尸不便运输,那该怎么办?肯定是得连夜把马匹宰成小的容易携带的肉块,几百斤的马,分成小的肉块之后,分散成几十份,随意找一些士兵,背着就能走了。
因此,在特定的情况下,常备一支专门的屠夫队伍,很便利。
如果没有事先把屠户编成一伍,突然一仗大胜,打扫战场时收获了众多马尸,此时再临时找屠夫,一是浪费时间,二是还不一定能找的到。
毕竟专业的屠夫不像会编筐手艺的匠人那样普遍,还是比较稀少的。
大约到了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屠宰匠们把牛解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过程就是繁琐的剃肉剁肉过程,因为没有桌子之类的地方作业,李孟羲见屠夫们拿着刀斧把架子吊着的牛架的一块肋排块肋排的往下砍,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有一张桌子就方便多了,大块的半拉肉排放在大桌子之上,拿斧头咔咔一顿剁,不一会儿就能把肉分好不是。
李孟羲想了一下,突然想起,好像高架的家具,比如八仙桌之类的,汉代是没有的。
不过,桌子结构那么简单,以木匠营现在的人力,做几张桌子不是大的问题。
脑补了一下,因为要屠宰的大型牲口,骡子,黄牛,还有死去的战马之类的,体型比较大,桌案做的大一些才比较好用。
可是军中运载条件有限,桌子的大小还应考虑到板车承载的极限,太大的桌子放在板车上就不好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