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义军于去年冬日驻扎巨鹿起算,至今年五月,在这将近半年时间,全军上下动用了不知多少人力花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成功完成了预期计划。义军成功赶在下次播种之前,把巨鹿郡内所有土地收回为公有,并完成了均分土地的政策。
经查,巨鹿全境有人口为五十一万,这么点人口,委实不多,可,就是这么少的人口,要想治理的好并不容易。
这日,李孟羲与简雍商讨一事,事关副业。
所谓副业,指除了耕作以外,其他产业。
按最早在涿州屯田的经验,在涿州时,为安置流民,派去屯田的流民贷给其鸡鸭羊鹅等禽畜,以供屯丁平日饲养,按涿州时经验,少量饲养禽畜,根本不需消耗粮食,一屯田点,假设有屯丁百人的话,假设养鸡一只,多达一百人力,就是去捉虫子去挖蚯引也足以喂养的起一只鸡了。
除饲养,还有织布,巨鹿的五十万人力已做了统筹安排,预备是青壮男女下地耕田,而五十万人中的所有老弱妇孺人等,留在巨鹿城预备从事造纸制药烧陶木工铁匠等等手工业。
造纸制药诸业,对体力要求不高,正好符合老弱群体来干。
造纸倒是简单,制药也简单,造纸只需弄一些草木材料,再加上生石灰和草木灰就行了,制药则只需折回杨柳枝回来煮上几遍就可,这所有的手工业都对器材没什么要求,唯独,纺织难了。
织布一业,材料不成问题,有足够的声麻,可织机是大麻烦。
巨鹿有五十万人,按人口一半数目,妇人们人人一台织机,满配得织机二十五万,就算乡间有不少留存,就算乡间有五万织机,那至少还缺二十万机。
且,据这几日了解,虽说古代是男耕女织的生产模式,但其实不绝对,农闲时节,男丁没活儿干的时候,有时也会织布。毕竟来说,织布是在寻常手工生产中,性价比最高的一项。
日常手工各业,有织席贩履,编草帽,编筐,编篓子,等等,但,不管是编了鞋子还是草帽,编好不一定卖的出去,而麻布,织好就不愁去卖。
麻布是手工业生产中性价比最高的一项,和粮食一起,粮布是最根本的硬通货。
所以,要在百业之中选一个来大力发展的话,能成规模且能给所有人提供工作机会且有足够的效益的,有且仅有织布这一个选项。
可以说,织布才是手工业当中最不可或缺的。
织布已知是极重要,织布原料也不缺,只缺织机,可对于织机,暂时没有办法,因为缺木头,木头太缺了。
“年前某曾算过,一架曲辕犁,在整个农耕时节,一架犁最多只能耕三十亩地。
巨鹿有千万田亩,需曲辕犁最少三十万具。
自去年冬至今日,匠营日日打造不停,又多番求购得大量铁料,三十万犁刃倒能铸造完成,可犁架所缺之木料,实在难凑。”
铁比木头贵,而木头随处可见,然而,事实情况是,可以买到大宗铁料,却根本没办法买到了大宗木头。
将近半年时间,军中一直在为秋耕筹备犁具,忙了半年,满打满算,犁具做了不到六万架,六万数目,平均每天产出可是多达四百架犁,然而这么大的产量,仍是不够。
谁能想的到,到头来,铁不缺,竟缺木头。
犁具和织机都重要,归根结底,是犁更重要。所以,做犁都没有木头,织机便只能延后。
虽,暂时大量制作织机,但,研发和生产是两条路,做不了几十万个织机,可以先做几千个,先研发一下技术。
李孟羲跟简雍说到,“织机制作繁琐,如何其改进机制,我不懂,也不知。
但,织机多高之时,织布最是省力,布幅多宽之时,织布效率最高,还有梭子多大,多长,怎样形状,又多重之时,穿梭最快。
这等等,某以为,皆需一试。
百姓自造织机,大小高低长短都无妨,但,既是我军要大造几十万机,那最好,织机形制能极尽工效,不然,形制稍微笨拙,将是几十万机笨拙,将屈几十万人织布效率。
就是一机屈千分之一功效,就按二十万织机算,千分之一功效,就是两千织机的进出。”
“所以宪和,这两千织机的进出,多是不多,重是不重?”
简雍能有所判断,谁家要是有两千织机,那一年到头,得织出多少布,手有两千织机,足成一方大豪。
简雍点了点头,“是该如此,是该极尽工效。”
说完,简雍看着李孟羲笑了,“呵呵,军师,你这回,想测多少?”
测试这件事,简雍很熟了,有上回测试的经历,上回测钩剑的形制的时候,可是测了好几天,测了几十万个数据,测试之繁琐艰巨,简雍深有体会,听李孟羲又要测试了,简雍故此有一问。
简雍问,要测试多少次,李孟羲便掰着指头算起来,“织机一机,需测之处有,织机高低,布幅宽窄,梭子长短大小形状,大致这些。
于织机高低,织机从低到高,三十个高度还是有的吧?三十样本,每种最少得三百台机,总就得织机九千。
布幅宽窄,宽窄三十种,也得九千织机。
梭子长短,九千……不对,测梭子,不必造新机。
总算下来,最少得织机一万八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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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测试,光样品就得做一万八千,测试量何其恐怖。
织机结构复杂,李某人没有改进织机的能耐,但可以在旧有织机结构上,将之优化到最佳。
测试的根本精义是,控制变量法,既,针对织机的所有变量,一一分析。
那么,对一架织机而言,其除了高度,布幅宽度,梭子,还有哪些变量需考虑呢,李孟羲就此事跟简雍详细讨论起来。
“木料是一变量。”李孟羲想到。可能,不同的木头,影响织布效率吧,但……影响在哪呢?重量?纹理?纹理光滑度不同?不晓得。
简雍思索一会儿,“某倒觉得,麻线是一变量。”
“咦?”李孟羲眼睛一亮。
李孟羲是局限在织机本身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织机是织布的,得跟麻线产生交互,一时忽略了此事。
经简雍一提醒,李孟羲思路大开。
(对啊,还有麻线……)李孟羲若有所思。
麻线之于织布,也是一个大变量。
那么,于麻线一物,麻线的变量又有哪些?
麻线的变量,有生长年份,长短,粗细……是了,麻线的粗细是一定会影响织布效率的,线细了轻盈,线粗了沉重。
若说因木料不够织机一时半会没办法造的话,那麻线不存在材料问题,麻线可以直接研究了。
“走,宪和,咱去匠营看看!”
——
木匠营,李孟羲找来一架织机,准备再看一下织布的原理。
匠人们把织机抬了出来,有人去找麻了。
不久,一匠人提着一捆湿漉漉臭烘烘的生麻过来了。
当李孟羲看到生麻的一刹那,某些记忆联想起来了,他突然想到,造纸的时候,造纸之前,也有沉麻的过程。
于造纸术,沉麻的目的是……
(可以,用碱!)李孟羲眼睛亮了。
用麻造纸,需要将麻沉塘,用麻织布,也得先把麻沉塘,同样的行为,可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为验证自己的想法正不正确,李孟羲跑了回去,他拿了一罐强碱回来。
彷照造纸术的流程,把生麻丢入瓮中,倒上许多强碱,然后升火熬住。
照造纸术的流程一波弄下来,一个时辰后,李孟羲拿勺子去捞,出事了。
一勺子捞下去,都是头发丝一样细的生麻纤维,麻都煮成纸浆了,这还怎么纺线织布,日了狗了。
“碱太强了吗?”李孟羲若有所思。
强碱太牛逼了,直接把麻能给煮成纸浆球了。
那,降低点碱性呢。
李孟羲再一次开始测试,这一次,他只放了不多的一些碱。
又煮一个时辰,捞麻来看,这次,经碱水煮过的麻,整块的麻皮煮的散的跟头发辫子一样纤维根根分明。
经水淘洗两次之后,去除麻上的碱液,然后令人搓线织布。
因是为了测试,并不是真的为了织布,匠人们搓了拳头大一旮瘩麻线然后开始穿上梭坐了下来咵唧咵唧的织起布来。
织布速度很慢的,半天之后,匠人才织了毛巾那么长的一截布。
剪断经纬,取下布来看,布入手中之时,李孟羲隐约感觉,这麻布好像比平常所见的麻布细了一点。
李孟羲对布料认识不多,布料到他手中,他不能明分高下。
随后,麻布在众人手中传看,匠人们对麻布啧啧称赞,显然,他们对麻布的质量极其惊讶。
传到简雍,简雍接过麻布,麻布到了手里,简雍咦了一声,“咦?着麻布为何这么柔软呢?还有,怎这么白?”
简雍抻开麻布对着太阳细看,一脸惊讶。
李孟羲疑惑,麻布是澹澹的灰中带黄的颜色,哪里白了?
心下疑惑的同时,李孟羲往匠人们身上看,一看,匠人们身上脏兮兮的。
“来人!取匹新麻过来!”他吩咐到。
等到麻布拿过来,两下一对比,差异立刻显现出来。
两种麻布,拿来的那皮,颜色褐黄,摸起来很粗糙,麻布的纹理空隙肉眼都看的分明,而方才新织的麻布,颜色很澹,且颜色有种纯净的感觉,新麻摸起来细腻的多。
再抻一起去对比,拿来的麻布显得更厚,而新麻薄一些,说薄不太对,似乎是更紧实一些。
两种麻布差别最大的是手感,新麻的手感柔软太多了。
“……宪和,你说这匹麻布,算是上等,还是下等?”李孟羲指着布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