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作者:燕七爱吃鱼
文案
上辈子,祖父睁眼瞎,一屋子小白花,父亲被害死,林嫣被赶出家。
她朦胧一双醉眼,只能当个缩头乌龟爬......
如今重来一遍……她是一本正经来宅斗的!她是一本正经来宅斗的!她是一本正经来宅斗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作者君,你把个公府千金写成了个逗逼,良心会痛吗〒〒
作者自定义标签世家 暗恋成真 轻松 逗逼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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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后悔
许是最近酒喝的太多,林嫣头又疼了起来。
早春的夜还是凉的,繁花在月光下随风喧哗,似要唤醒沉醉的女主人。
林嫣的贴身丫鬟八归在外面打听了一圈消息,此刻悄悄的走进了院子。
她看见醉卧在石凳上的主人和桌子上东倒西歪的几坛酒,暗暗叹了口气。
二爷已经三令五申的不让下人拿酒给主子喝,可是主子总有办法偷偷找出几坛来。
她进屋拿了件厚厚的披风出来,搭在了林嫣的身上。
林嫣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了一下,笑道:“八归,你回来了?”
“奶奶这是何苦呢?那离鸾再蹦跶也越不过您去。”
八归劝慰道:“刚才我出去打听了,二爷已经将那离鸾送到了庄子上,夫人没有说什么,却是默许了的。”
一阵风吹过来,林嫣觉的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并没有开口说话。
八归以为她还在伤心,边收拾石桌上酒坛边说道:
“不是奴婢说二奶奶,您嫁进来都这几年了,二爷进房的日子数都数的过来。夫人再是疼你,也是着急抱孙子的。这回虽然让那离鸾钻了空子,可也不是先紧着照顾您的心情?”
要她说,就等那离鸾生了孩子,去母留子。
这样二奶奶再不乐意二爷进房,起码有个孩子傍身了。
林嫣依旧没有说话,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才发现已经被八归收拾了。
她干脆静卧在石凳上,就着月光去看满园的春色。
这个八归,自小跟着她。
几年了,身边的人走的走、嫁的嫁,只有她,自梳了头,死活不离开自己。
林嫣叹口气,就是这个跟了她半辈子的八归,还是不了解真实的她。
她哪里会为那离鸾难过,本没有心,又怎么会在乎一个爬床的奴才。
她天天长醉不醒,为的就是梦里能看见死去的父母和无踪迹的哥哥。
在舅舅家躲了多少年,她就后悔了多少年。
若是当初父亲被赶出信国公府时,自己没有心存怨恨,去接了他过来,是不是就不会有最后的阴阳两隔?
还有哥哥,一走数年,竟似再没了这个人一般。
她真的想找到哥哥问上一问,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国公府的一切,如她一般躲在某处醉生梦死。
有那么两年,她改了自己随心所欲的野性,生生将自己修成了一个仪态万方、饱读诗书的高雅主母,去那社交场上与堂姐林娴打擂台。
有输有赢,可是输了伤心,赢了也并没有多高兴。
有什么意义呢?自己的爹娘化作了黄土,国公府也是人家的了。
自己再出彩,再压她一头,也改变不了林娴高高在上的临江候世子夫人身份,改变不了自己沦为国公府旁系的事实。
倒是那林娴,被逼的急了,说出了父亲当年被赶出家门的真相,望着目瞪口的自己,很是笑话了一场。
打擂台没意义,知晓真相却无能为力,林嫣从此就不爱出门了。
自己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舅母的脸也一天一天沉了下去。
温柔的表哥、心善的表哥、为了林嫣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娶了她的表哥,日日周旋着舅母和她的矛盾,年纪轻轻也暮气沉沉起来。
林嫣“呵呵”笑了两声,惊动了一旁静立的八归。
八归试探着问道:“二奶奶笑什么?”
林嫣回头看了她一眼,纠正了多少回,八归就是不改。
二奶奶?她算哪门子的二奶奶,出了这个院子,还有谁知道她跟表哥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夫妻?
“你说,哥哥如今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林嫣突然提起了消失很久的林修和。
八归有些惊讶,却还是答道:“许是……在某处好好的过着日子吧?”
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少爷是老信国公的嫡亲孙子,当今的国公爷不过沾了个长子的身份袭了爵位,可到底是个庶出。
本朝嫡庶有别,少爷一天活着,国公爷一天睡的不安稳。
当初国公爷为了爵位,能不顾兄弟之情铲除了嫡出的亲兄弟。
如今他权势更胜,手里又刚接管了京城护卫队。少爷的生死,就真是个未知数了。
可是这些八归不能说,林嫣久不出门,外面什么形势并不清楚。
二爷一再的吩咐,最近朝局动荡,不要拿着外面还没结果的事情去惊扰二奶奶。
八归没有那个胆子,也不忍心看午夜梦回的林嫣抱着当年夫人和老爷的遗物辗转反侧、彻夜不眠。
她并不笨,知道这几年林嫣借酒消愁是为了什么。
可是知道又怎样,当初既然选择了躲在六安侯府不出头,后悔有什么用?只能让仇者快亲者痛。
所以八归又劝了一句:“夜深,奶奶回屋吧。好好的调养身体,争取将来有个自己的孩子,也算让老爷的血脉延续下去。”
林嫣却好似没有听到,她胸口闷的很,好似要喘不过气去。
林嫣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不行了,最近一年,酒越喝越凶,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她常常想: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她没有因为母亲的早逝怨恨上父亲,父亲被赶出国公府时自己前去接他过来,是不是就不会有父亲后来的横死街头。
一想到林娴得意洋洋说的那些话,一想到父亲死都死了还被人那么糟践名声,哥哥被逼的远走他乡,林嫣心就疼的紧。
原来自以为的恨,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变成悔。
林嫣捂着胸口站起身,八归以为她是回屋,忙紧跟着走了两步。
林嫣却是摇摇晃晃走到了花间,用力的扯下朵鲜花。
细细的枝条瞬间将她保养的如柔荑一样的手划破,鲜血顺着花径一滴一滴流落。
血流的再多,也不如心里的悔恨更痛。
若是回到当初,她决不会在这白白的占着二奶奶的身份,耽误了表哥的一生。
她林嫣,必会放下心结,护住自己父亲,去寻回哥哥。
那信国公府,无论祖父怎么想,在林嫣心里就该是嫡系一支的,被人抢走的,她必要再抢回来!
自己在舅舅这六安侯府里,过的着实不痛快。日子久的都快忘了自己的本性。
当年野性十足、自由自在的国公府七小姐,哪怕母亲早逝、客居舅族,她也照样活的恣意洒脱。
哪像现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被人逼到了墙角都没法子咬上一口。
再也,不能这么窝囊的过一辈子!
林嫣扔掉手里的玫瑰再回首,神情又有了当年鲜眉亮眼的精神气儿,整个人鲜活起来。
八归却不安的看着此刻眼睛晶亮异常的主子,想起最近酒越喝越多却再睡不着的林嫣,想起前几天因为担心主子身体特意请来的大夫交代的话。
“回光返照”,脑子里突如其来的四个字将八归惊的不知所措,慌张的扑向林嫣。
林嫣却嘴角含笑,朝身后的花海一头栽了下去。
002改变
林嫣卧在石台上,其实已经醒了许久,只是还有些疑惑眼前的状况。
她抬手对着午后的日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晶莹透白,还有些……肉嘟嘟。
印象中,自从闭门六安候府、日夜酗酒后,自己就清瘦许多。
这肉嘟嘟的手,实在不像是她自己的。
可是指甲上的粉色,手腕上的玫瑰花色的铃铛,都在告诉她,这真的是她自己的手。
林嫣头晕的利害,许是酒喝的太多,她终于坐了起来,拿眼去看对面开的正盛的报春花。
林嫣爱一串一串盛开的报春花,是京里人都知道的事情。
这个自小丧母,又同祖母一起被排挤到庄子上住的姑娘,最想做的就是迎着暖风盛开,灿烂的活着。
她缓缓的转动僵硬的脖子,去看周围景致。
却是越看越心惊,林嫣的后背涔出一身冷汗来。
风一吹,酒就醒了一半。
这片花海,不该在这里的。
自从她闭门不出后,表哥知她爱报春花,便将沁园的那几株花树全挪到了林嫣所住的静苑。
可是此刻,花海依旧还在沁园里。
林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摸摸自己的衣服首饰,静默不语。
以前在静苑实在呆的无聊,又找不到酒的时候,自己也会翻一些奇谈异事的话本子来消遣。
话本子里,有说那死去多年又活过来的,自己莫不是也重新活了过来?
“嫣嫣?原来你在这里!”从石台旁的树后钻出一个人来,少年的嗓子正在变音,越发显的嘶哑。
林嫣惊了一跳,匆匆站起身,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已经空了的酒坛子上。
酒坛发出一声响动,引去了少年的目光。
他眉头紧皱,责怪道:“大哥说他的桃花酿少了一坛,原来被你偷了!”
林嫣激动的泛起了泪花,越发确定自己如那话本子里的人一样,重新活了过来。
她记得当年自己贪图新鲜,偷了大表哥埋在地下的桃花酿喝。
谁知道新酿的酒太烈,林嫣足足醉了一天一夜。
最后被舅母禁了几天足,逼着抄写了一百遍《闺训》才罢休。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如今她在午后就自个儿醒来,且换了个魂,莫不是自己死前的心愿被鬼差听见了?
林嫣的心将要跳出胸口,脸色因为醉酒一片殷红。
宗韵凡见她实在醉的厉害,也不忍再指责,便说道:
“八归找你都快找疯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赶紧的回去吧!如果被母亲知道你小小年纪就敢偷喝酒,非要罚你!”
林嫣听见“八归”二字,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也顾不得与宗韵凡多言,提起裙摆就向自己的院子冲去。
还没跑出两步,她又匆匆的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宗韵凡说道:
“凡哥哥,能不能帮我准备个马车,我要回国公府一趟!”
宗韵凡正要说什么,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张的大开的嘴巴。
表妹一向急躁,他还是回头再数落吧。
可是要车子出去又是怎么一回事?
宗韵凡问:“你去国公府……”
话音没落,林嫣已经跑远了。
宗韵凡叹口气,这个表妹整日的风风火火,就不能像别家的闺秀一样安安静静,仪态端方吗?
可惜家里都宠她宠惯了,宗韵凡想想她的身世,心一软,摇着头叹着气出了园子去准备马车。
林嫣气喘吁吁的跑回自己的院子,一眼看见八归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连连问院子的小丫头们:“姑娘去哪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吗?”
“八归!你……”林嫣望向如今还是豆蔻年华的八归,定了定心后说:“你随我去国公府一趟!”
八归正在心急,突然看见自家姑娘喘着大气,扶着门框站在院子门口。
她先是眼睛一亮,后听到林嫣的话,吃惊的问:“姑娘也知道了?”
知道了,自然知道了。
她第一次喝酒的这一天,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林嫣的亲爹林乐昌,被赶出了家门落魄街头。
她是酒醒后才听八归说起的,却因为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不肯原谅父亲。
因此宁愿被舅母禁足,也不去看一眼无所归依的父亲。
因为此事,她后悔了半辈子。
随着林乐昌的横死街头,她一个国公府的嫡系七姑娘,真正成了六安候府无依无靠的表姑娘。
后来知道父亲被赶出来的原因竟是遭人联手陷害,哥哥林修和因此失去本该自己的爵位不知所踪。
嫡系七零八散,那些害人的,却各自安好。
林嫣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父亲被赶出家门的时候醒过来,林嫣哪里还不相信是老天可怜她,给了她重新的选择机会。
再是愚笨怨恨,也不能对林乐昌的遭遇熟视无睹了!
林嫣的车架到国公府前街时,林乐昌刚被国公府的下人推搡出来,一时没站稳从台阶上滚了出去。
他被摔了个狗吃屎,挣扎着站起身,龇牙咧嘴的揉了揉生疼的脸。
背后国公府大门咯吱一下又打开了,林乐昌赶忙回头,却看见自家的大哥林乐同从门里走出来。
林乐昌以为是父亲后悔了,忙堆起笑问:“大哥可是让我回去的?”
林乐同冷冷看了这个浑身是土却还是吊儿郎当的弟弟一眼,“哼”了一声,冲着他扔了个银块,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转身回去了。
银块打了几个滚,停在林乐昌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掂了一掂,又用牙咬了咬,才后知后觉的冲着林乐同的背影叫道:
“打发叫花子呢!才这么点银子就把我赶出来,一定是你把父亲给我的银子全克扣了!”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大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门口的守卫纷纷坐在廊下看他的笑话。
林乐昌“呸”了一声,转身就走,却看见胡同尽头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前站着的,正是他一年也见不上两面的亲生女儿。
林嫣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带着些厌恶又带着些可怜。
就算前世后悔、思念、内疚,可是眼下看见父亲的德行,还是忍不住的厌恶。
知道林乐昌发现她后,林嫣并没有收回脸上复杂的神色,抬步朝对方走去。
林乐昌待她走到跟前,才冷笑了一声,边拍打身上的灰尘边问:“怎么?来看你亲老子的笑话?”
林嫣被扬起的灰尘呛的难以呼吸,拿帕子捂住鼻子扭过头去。
林乐昌似乎拍的更起劲,一时之间两人被弥漫的尘土包裹。
八归看着不像样子,上前一步屈膝行礼说:“姑娘知道三老爷出了事,特意来接您的。”
林乐昌这才停下动作,抬眼去瞧即使皱着眉头、掩着鼻子,仪态依旧优雅的亲女儿,不觉有些恍惚。
这个女儿打小性子野不服管教,没想到六安侯倒把她教的好,咋一看仪姿尚可,颇有贵女的样子了。
而且如今还知道来照拂他这个爹,也算有孝心,没白生她。
林乐昌心里舒服许多,懒洋洋的开口:“准备接你爹去哪儿呀?”
003安置
瞅着林乐昌那副懒散、立不直的样子。
林嫣就想起六岁那年母亲怀着身孕,被偷拿银子的林乐昌推倒在地。
等他喝完花酒回来,母亲已经一尸两命,林嫣和哥哥林修和的嗓子都哭哑发不出声了。
每念及此景,林嫣心里就涌起一股戾气,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男人一刀砍死。
可是最后他却被别人弄死了,连累的自己和哥哥的嫡系身份从此言不正名不顺。
信国公府,理所当然的被大伯一家握在了手中。
林嫣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要生气,她回来是拨乱反正的。”后,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脾气才开口:
“听说你被赶出来,却不知道你是为何被赶出来的,不如说出来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
林乐昌气的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这个逆子!张口你、你、你也就算了,不敬就不敬。
竟然还敢准备拿他的痛处取乐子,六安候就是这么教导他林乐昌的女儿的,怪不得……
还以为是她好心,才来救助自己的呢。
林乐昌气的心口疼,却不愿意说被赶出来的原因。
他支支吾吾的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你祖父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就会找我回去的。我就勉为其难的先去你那凑合凑合吧。”
他不说,林嫣还不愿意听了污耳朵。
等不及林乐昌把话说完,林嫣就朝八归使了个眼色,转身朝马车走去。
立在一旁的八归正提心吊胆,怕林乐昌不混不吝的真的把原因说出来,到时候姑娘难堪。
这会儿见两人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她松了口气,忙对林乐昌说:“三老爷请随奴婢来,姑娘专门给您备了马。”
林乐昌有些不乐意:“爷什么时候骑过马?爷从来都坐轿!”
八归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林嫣回头瞪了一眼:“不骑马,就自己找地方住吧!”
林乐昌看看手里的那块银子,怕都不够他的一顿饭钱。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女子一般见识。
再说这是女儿心疼他,怕他真的流落街头才急忙忙过来接他。
若是拒绝了,岂不辜负了林嫣一片孝心?
林乐昌最会开解自己,他咽了口吐沫,终于被八归搀扶着勉强翻上马背。
却因为没经验,枣红战马一扬蹄子,差点把他给掀下来。
林乐昌吓的紧紧抱住马鞍,胆颤心惊的伏在马身上不敢动弹。
还好有牵马的小童跟着,否则林乐昌走都走不了。
八归随后跟着林嫣上了车架,小心翼翼的看自家姑娘的脸色。
林嫣也在看八归,当初跟着她躲在沁园的干瘦丫鬟,这会却跟一朵开的正娇艳的花儿一样。
即使有舅舅、舅母和表哥的照应,一个废人般二奶奶身边的大丫鬟,怕也是过的艰难。
林嫣垂下眸子,深深叹了口气。
她何止是欠八归的,她还欠表哥宗韵凡一个美满,还欠六安候府一个安宁。
八归以为她是替林乐昌难过,劝说:
“姑娘,三老爷今个落魄了,侯爷也许会给他安排地方的。”
林嫣苦笑了一下,这个八归总是误人心意,忠心是忠心,可惜从来不是得力的助手。
她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林乐昌惊恐紧张的趴在马上,实在是丢人现眼。
老信国公追随高祖,以马战天下,以战功封公伯。
祖父虽然在内宅上糊涂,可也是个铁血的汉子,自小岁父亲四处征战,踩着敌人的血肉长成的。
眼瞧着嫡子这幅德行,怪不得不喜。
林嫣想起信国公府里一团乱账,心里戾气又翻了上来,索性不去想它。
六安候府的街口,宗韵凡不安的来回踱步,不时就朝林嫣去的方向瞄上一眼。
林嫣出了门,他才得知林乐昌被赶出家门的消息。
信国公好似没有刻意瞒着众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不成器的嫡子往街上一丢。
可是众人却始终没问出为何如此。
宗韵凡知道自家和林家闹的死僵死僵的关系,林嫣自作主张把林乐昌带回来,不知道他的亲爹宗兴会有什么骇人的反映呢。
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儿,宗韵凡等到头上冒汗心里发虚,终于看见了林嫣的车架出现在街口。
还有……那位在马上吓的要晕死过去的姑父。
然而还没等宗韵凡冲上去迎接,他身边迅速跑过一个守卫。
那守卫跑到林嫣车架前时瞬间停下,站的笔直一板一眼的传话:
“侯爷让姑娘回来后,速去他的书房一趟。另外侯爷还说了,六安候府不接待除姑娘以外的林家人!”
紧随几步的宗韵凡听了个完全,差点没站稳。
他爹一旦有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表妹岂不为难?
车内的林嫣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了声音:“我知道了,这就去书房见舅舅。”
林嫣的车架随着守卫进了侯府角门,林乐昌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吃了个闭门羹。
正要破口大骂,一低头看见宗家侄子宗韵凡。
知道这个内侄心肠最好,一点都不像宗兴那个倔驴。
林乐昌忙伸出手:“好侄子,快把姑父扶下来!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不给我备个轿子或者马车?”
而且还绕着城溜了半圈,余光就看见好几个酒友指着他笑话。
他林三爷的面子算是丢了个精光,至少得半年没脸出门见人。
林嫣那个死丫头,是故意的吧。
宗韵凡帮着他下了马,林嫣只说要战马,却没说拿着战马让林乐昌骑。
他很是无语的看着在一下马就腿脚软的站不住,半个身子趴在他肩膀上的姑父。
林乐昌气喘吁吁:“你们家,就……就你是个好人!”
宗韵凡更加无语,也不知道同这位姑父聊什么,只焦急父亲和表妹不要又吵起来。
宗兴的书房里,无人说话,气氛很是凝重。
林嫣维持着笔直的身形,已经半柱香的功夫。
宗兴看了又看,有些沉不住气。
这个臭丫头,就会气他。
养她那么大,那个不争气的爹刚一出事,就第一个冲了过去。
可是怎么训斥呢?训斥她想着爹?训斥她太孝顺?
更可气的,到了书房也不求请也不说理由,就站在那拿眼睛直溜溜的瞪着自己。
宗兴没有女儿,是拿林嫣当亲闺女来养的,可是这会儿心里真是酸爽的很。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认输的第一个开了口:“你准备把那人怎么办?让我安排地方接纳,没门!”
林嫣也笑了:“我以为舅舅这回能多挺一会呢。”
宗兴一扬眉,正要向以前那样骂她一顿。
忽见林嫣两步并做一步走了过来,挽住他的一支胳膊撒娇:
“舅舅,他被赶出来,我若是不闻不问。将来外人会怎么说?不会说我枉顾亲情,只会议论舅舅教导无方。‘’
004想辙
林嫣的撒娇并没有像以前那么管用,在这个问题上,宗兴自认是触碰了底线。
他将胳膊抽出来,正色道:“你不要说了,撒娇没用,讲理也没用。不但是我,就是你舅母也是不同意的!到时候她脾气上来,连你一块赶出去怎么办?她同你母亲关系最好。”
宗兴说起死去的妹妹,眼圈一红:“早知道你爹那么个德行,我就是不做这个侯爷,也不要妹妹嫁过去。”
可是亲事是老一辈定下的,他做不了主,也不知道林乐昌会歪的令人发指。
他又问:“你知道你爹是为什么赶出来的吗?”
林嫣知道舅舅这里是走不通了,正在低头想办法,猛的听舅舅问起原因。
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并不知道。”
那种原因,怎么好意思给舅舅说出口。
若是舅舅知道真相,不管真假,定会冲出去杀了林乐昌的。
宗兴冷笑一声:“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不知道最好,也不要去打听,免得污了耳朵。”
林嫣低下头,就是不打听,过不了一段时间,也会有真真假假的消息从信国公下人那里出来的。
到时候,林乐昌的名声算是真的臭了大街,她和哥哥就是要争,也没有助力去争了。
“舅舅,国公府里的事情,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只会花天酒地,在阴谋上半点心眼也没有。祖父年纪大了,世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定,说不得是那有野心的人栽赃陷害。”
林嫣的话引起了宗兴的思索,林乐昌不争气,可挡不住他的两个孩子优秀。
林嫣是自己看大的,自不必说。
就是那长在国公府的林修和,有个这样的亲爹,府里又都视这个嫡子嫡孙为眼中钉。
这种情形下,靠着自己的努力过了武举,身形正派。
若不是他是男丁,国公府不放人,宗兴也会把林俢和抢到六安侯府来。
见宗兴神色变的柔和,林嫣又紧接着说道:“哥哥好像在前几天就有所预感,可惜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自己逃了。”
这是林嫣自己的猜测,上辈子知道林乐昌被陷害的前因后果后,她在后宅思前想后,才得出这个结论。
可是宗兴不信:“修和性子跟我一样,碰到这种事怎么会跑?早卷起袖子跟设局的人打一架了。”
“可是若那设局的人是长辈呢?牵扯到祖父颜面呢?哥哥……肯定是自己出去找证据去了。”
林嫣喉咙发干,就算找不到证据,也不能一点音讯也无。
她的心浮浮沉沉,对跑出去的林修和担忧更深。
说服不了舅舅接纳父亲的,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去说服。
过不了两日,消息传出来,满京城的人都会朝林乐昌丢烂菜根和臭鸡蛋。
就算以后找出证据证明他是被陷害的,联系到林乐昌平日的行径,又有几个人会信?
不能再让事情,朝她不愿意看见的方向走。
林嫣心里有了主意:“舅舅,我不求您收留他,可我也不能让他坏了您和我的名声。眼下我一个姑娘家不能置办私产,还请舅舅帮忙悄悄买一处田地,将他藏在那里,可好?”
宗兴想了想,若真是让那林乐昌自生自灭,林嫣也是要跟着受连累。
她的亲事本就不牢靠,到时候再被退了亲,可怎么办?
宗兴叹口长气:“这事你找韵凡,我不去!”
这样说,已经算松了口。
林嫣桃花眼弯弯的笑着,抱了抱宗兴就出去安排。
宗兴被他一抱,心里某处顿时柔柔的,这么个软萌的姑娘,竟是那个混蛋林乐昌的。
他火气没地方地方发泄,最后拿起案上的长剑跑去练武场舞了一场才算完。
这边林嫣忙着安置林乐昌,那边国公府里已经有人打听到了消息。
林乐同没有想到一直对林乐昌恨之入骨的林嫣,竟然半路插了一脚。
若是他还按着原来的计划,怕是已经不容易了。
毕竟林嫣背后还有个掌握西山大营的六安候。
二房的侄女林娴直闯他的书房,打断了林乐同的思路。
“大伯!听说林嫣那个贱丫头跑出来把三叔接走了?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在六安候府窝着?”
林娴不开心的质问林乐同。
林乐同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唯有这个二房的侄女,因为同他的幼子一天出生,又一向与他夫妻亲近,他也就看的跟亲生的一样。
这会儿见林娴质问,大抵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林乐同安慰道:
“怕什么。你三叔一家已经失了先机,回头我找临江候商议退婚的事情,临江候世子最后娶的肯定是你!”
林娴还不乐意,嘀咕道:“那个林嫣,不就是命好得了祖母的眼缘才得了这一门好亲。明明世子与我情投意合,如今林嫣有个那样的爹,自己又躲在舅舅家,大伯……您可得替我做主。”
她扯着林乐同的胳膊来回晃荡,一撇头看见书桌上的纸张,顺手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林嫣在京郊给三叔买了个田庄?”
林乐同把纸条夺了回去:“小孩子不要管这个,回头我就逼着林嫣那丫头把定亲信物交出来,免得临江候又拿这个当借口推脱。”
林娴得了承诺,终于笑出来:“我就知道大伯最疼我,林嫣那贱丫头,本就配不上世子那么好的人。”
说完又朝林乐同手里看了一眼,记下了纸条上的那个地址。
若是她出手杀了三叔再放出风声,说林嫣天煞孤星、克父克母。
事实俱在,哪怕临江候夫人不喜自己,也得为着自家的声誉和性命之忧退亲了。
到时候世子再周旋一二…
林娴心跳不禁加速,想到温文尔雅的世子,脸色就有些羞红。
六安候府,林嫣拿着宗韵凡给的地契,来回看了好几遍。
难道能看出个花来?
林乐昌愤愤的想:既然买来了,就该交给亲爹保管,没听说谁家闺阁中的姑娘置办私产的。
然而林嫣看够以后,还是没有交给他,反而放在一个紫檀匣子里自己收了起来。
然后一颗一颗的捡黑漆描金攒盒里的瓜子儿吃。
林乐昌坐在一旁看着生干气,又不敢开口训斥。
他是怕了这个女儿,一言不合就把他推到马上在京里溜上一圈,明显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主。
只是听着林嫣“咔嚓、咔嚓”嗑瓜子的声音,林乐昌心里烦的很,忍了又忍没忍住:
“喂,既然庄子都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过去?可先说好,还得给我派几个丫鬟伺候,最好再派几个守卫!你爹我可没受过苦。”
林嫣头都没抬,继续磕着瓜子,不过力度似乎更重了些。
舅舅不让林乐昌进府邸,她只好求着宗韵凡在前街上先清了个干净的小院落紧着用。
这会儿,也不知道宗韵凡照着她的安排做了没有。
耳边林乐昌唠唠叨叨的声音不断传来,林嫣暴躁的想拿着手里的攒盒去砸他,最好砸成个哑巴。
好在林嫣还没失去最后理智之前,八归终于走了进来,向林嫣小声回禀:“二少爷说,全做妥了。”
005上门
林嫣这才舒了一口气,头也不抬说道:“带他下去休息吧。”
林乐昌一口气又差点没喘过来:什么叫“带”,什么叫“他”,什么又叫“下去”。
这是打发伙计呢还是打发叫花子呢。
他想发火,可是想想这是六安候的地盘,弄不巧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个儿,只好忍着一肚子的气,拂袖离去。
走到院子里,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问前面带路的八归:
“你家姑娘平日就是这么个没上没下、没老没少的态度吗?”
“并不是。”八归回头对着林乐昌那张如花似玉的粉脸,笑了笑。
不答还好,一回答林乐昌更愤怒:“就是说只对我不成?她还记不记得我是她老子!”
八归认真的解释:“正是记着三老爷的身份,姑娘才一听说您遭了罪就急匆匆的跑过去接您,这会儿估计是心里烦的紧。”
这小丫头练的是补刀神功吧?
林乐昌张了张嘴巴想说再她娘的烦,老子还是老子,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算啦,看在她没有视而不见、出手相助的份上,也算有点孝心。之所以烦,许是宗兴那杠头给的压力。
林乐昌没一会自己就想通了,开始找着闲话同八归聊:“你叫什么?”
“老爷称呼奴婢八归便是。”
林乐昌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鬼名字?八归?怎么不叫九日!”
八归脸色一红:“姑娘是从词牌里随便捡了个,大概觉着八归更合心意吧,还有一个叫四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