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官员小吏也得在衙门里候着,谁也不敢回家去。
此刻已经是正午,府衙里的官员已经开始或喝茶聊天或回休息室打个小盹。
家里无所事事的太太们,也被春日的阳光晒的昏昏欲睡。
李瑞找个偏僻处扔了货担,等着永泰巷喧杂之声消沉了下去,这才悄悄的走到单晓敬的家门口。
他左右看看,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一个翻身跨过了墙头。
小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李瑞紧皱眉头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
除了柴房门锁有被刀砍的痕迹,后门处有些凌乱,其它地方依旧干干净净。
李瑞终于明白宁王派他来干什么了。
林嫣做事没有经验全凭意气,遗留下的尾巴太多。
这要是单晓敬回来,一看就明白来人是冲着什么的。
李瑞叹口气,事后伪造现场的活他没少干,这次是最简单的一次。
林嫣自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给自己收拾了尾巴,她坐在马车上盯着朱月兰,像看一个死人。
朱月兰已经醒了过来,嘴里依旧塞着块帕子发不出声音。
林嫣脑子飞速的转着,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朱月兰已经抓住了,怎么把这个活人运到京里去是个麻烦。
哥哥林俢和眼下不知道被喂了什么药,始终没醒,回京也不安全,谁知道林乐同又整什么幺蛾子。
林嫣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墨宁的影子来。
宁王,倒不失为一个好靠山。
自己本就是打着为国公府七姑娘办事的幌子找的他,看他今早那副八卦的模样,应该对此有些兴趣。
林嫣盘算着宁王同国公府的交情。
记得小时候祖母还在时,杨皇后没少来家里;可惜自打她薨了,国公府离皇家越来越远。
这说明宁王可能也不是多待见信国公府,所以林嫣若是向宁王求助,说不准会事半功倍。
想到此,林嫣的心静了下来。
前世单晓敬最后做了沧州的同知,也不见得走的就是林乐昌的关系。
朱月兰和林乐昌,那是互相勾结互相防范,哪里就会尽力帮着朱月兰的姘夫升官发财。
看单晓敬为人,许是做了多年冷板凳,反而巴结起人来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今生若没有林嫣的出现,单晓敬说不得就入了宁王的眼,成为他在沧州立足的依靠。
林嫣深吸一口气,又回想了最近几天的事情。
她的出现,虽说没有严重到把单晓敬的前程给断了,起码不会像前世那样风生水起了。
这是个好现象,林嫣目光投向窗外因为春困略显萧条的街道。
她要回京去,回国公府去,不掀的国公府天翻地覆打的大房满地找牙,她就不是林嫣!
马车停在督察院,林嫣跳下马车,回头看了眼朱月兰,突然诡异的一笑。
她扬扬手,让二蛋把人全带回去,说自己去找单晓敬聊聊天。
朱月兰听到单晓敬的名字,眼泪都奔了出来,扭动着身子要往车外滚。
林嫣瞧也不再瞧她一眼,车门一关,转身进了督察院。
她出现在督察院休息室的时候,督察院的官员们正头碰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个酒糟鼻子说:“王爷就这么认输了?”
另一个山羊胡子指指天:“周世子上面有人。”
一个三角眼吧唧吧唧嘴:“再有人那也是个臣子,圣上不疼自己儿子难道偏心侄子?”
再来一个吊梢眉:“有后娘就有后爹,王爷不容易。”
几人一阵唏嘘,酒糟鼻子就说:“说起后娘后爹这件事,我想起知府衙门里刘大人家那位继夫人来,听说…”
一群人顿时眼睛发绿,不觉间靠的更近,夹杂着窃笑和叹气。
冷不丁一双手搭在正说的吐沫星子乱飞的酒糟鼻子肩膀上。
回头一瞧,竟然是早上他们刚议论过,同宁王关系匪浅的燕七公公。
几人吓得魂窍离体慌忙起身,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酒糟鼻子没料到说个小道消息能被宁王的人逮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否认:“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哈哈。”
林嫣瞥了一眼墙角榻上合身卧着,故作清高的单晓敬。
他在自己一进来就坐起身要迎上来,还是林嫣摆手不让他出声。
三角眼机灵一些,想着对方可能没听讲宁王那段,于是问:“燕公公什么时候过来的?”
“从你们说周世子的时候就来了。”林嫣找了个板凳坐下,招手道:“来来来,都坐呀。”
几人没想到燕公公承认的干脆,更加惶恐。
沧州天高皇帝远,他们说话自在惯了,一时忘了此刻宁王的人马就在督察院里。
林嫣却没有一点要怪罪他们的样子,反而神神秘秘:“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众人眼神一亮,互相对视了一眼:燕七公公原来也是同好中人。
酒糟鼻子大着胆子率先坐下,眼睛闪亮亮的问:“难道还有内幕?”
林嫣没想到男人八婆起来,比女人更甚。
她似有非无的瞅了一眼竖起耳朵的单晓敬,说:“你们不知道,周世子这个人在宫里,比皇子们还嚣张,而且呀…”
林嫣压低了嗓子,招手将几人往里聚了聚,神神秘秘的说:“周世子还有个不可告人的癖好!”
027飞贼
山羊胡子惊叫起来:“不可告人的癖好?”
林嫣余光看见单晓敬的耳朵竖的更直,她佯装生气瞪圆眼睛:“嚷嚷什么?怕别人听不见?”
山羊胡子立马低下头,小声问:“什么癖好?”
林嫣憋着笑,没想到对方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八婆。
不过八婆的人多快乐,回京后她要多跑几趟福鑫楼,瞧瞧现在榜上前三名换了没有。
三角眼见林嫣垂目沉思,小心翼翼的拽了下她的袖子问:“燕公公,说一说。”
莫不是癖好太骇人:断袖?点蜡?捆绑?
几个年纪不算小的官员眼睛顿时闪亮起来,不可告人到燕七公公也不敢说?
他们可是看着燕七公公同宁王一起在外过夜回来的。
啧啧,什么事情连断袖之人都不好意思说?
林嫣可不知道她被这几位男八婆也归到特殊癖好里了。
她放缓语速,压低声音,与他们头碰头说的不亦乐乎。
三角眼几个人不时传来惊呼、唏嘘、鄙视、愤慨等小情绪。
单晓敬好奇,却又听不太清后面的声音。
碍着些许读书人的清高,又想表现的合群,犹犹豫豫更显的矫揉造作。
林嫣这里说的欢,墨宁那里李瑞也回了话。
“属下没跟上林姑娘,她带了个江湖刀客直奔单参议的小院子。”林嫣的身份在几个侍卫之间早不是秘密。
只是这次事情好像又没办好,李瑞搜刮组织着言语,小心翼翼的回禀:
“属下等不及,进去巡查。结果发现林姑娘、刀客还有单参议的夫人全不见踪影。属下做了些善后工作,没有人会查到林姑娘头上的。”
话说完,李瑞偷偷抬头看了墨宁一眼。
墨宁依旧把玩着玉环,立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绿荫出神。
李瑞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张来:“王爷,这是我搜单参议的屋子时发现的东西。”
当时他看了甚是震惊,想都没想赶紧收起来拿给墨宁。
墨宁接过去展开看完,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微微蹙眉,眼神幽幽望不到底。
良久,他将纸张小心的折了起来放进袖子里,吐了一口气。
若不是离京太远,他早查出来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一个深闺中的女孩子男扮女装、绑票杀人。
眼下似乎就解释的通了,国公府果然乱的可以。
一个庶子,就敢勾结继母陷害嫡子谋杀嫡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墨宁暗幽的眸子里冒出两团火气,右手将羊脂玉环握紧又松开。
窗外林嫣的身影终于出现,似乎有些疲惫,墨宁看着她伸了个懒腰,往后院里去了。
他回转身,朝着阴影处喊了一声:“郭立新!”
一个身材挺拔的汉子应声而出,单膝跪下:“王爷!”
“你盯着林七,把她所有的行动看清回给我。”墨宁又叫起李瑞:“你把单晓敬的注意力引到别处去。”
林嫣毕竟没经验,做事总是留下条大大的尾巴等着被人抓住,墨宁少不得替她善后一下。
或者回京后,找机会还得教教她怎么杀人于无形、阴人于不觉。
墨宁顿时感觉身上又多了份责任,不得不打起精神。
李瑞得令出了小院子,找了个机会凑近单晓敬,故作惊讶的说:“单参议,你还没家去?”
单晓敬有些疑惑:“还没到下衙门的时辰,李侍卫为什么这么问?”
李瑞皱眉:“我刚才出去办事,看府衙的人往你们家方向去了,听说永泰巷遭了贼,家家都少了东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单晓敬目瞪口呆,不相信李瑞口中说的事情。
李瑞摇摇头附和说:“谁说不是呢?”
他想了想,脸色忽然变的凝重:“前脚周世子出督察院,后脚就出这种事情,莫不是有人故意为难王爷!”
单晓敬忍不住的跟着想:沧州城一向风平浪静,因为产盐,家家富裕。
小偷小摸的有,但是光天化日入室抢劫的真的很少见。
莫不是因为宁王的到来,有人要给他颜色看?
他眼见着李瑞大踏步的进了宁王的住所,因为担心独自在家的朱月兰,向同僚告知了一声就赶紧往家里跑。
永泰巷已经被府衙的捕快围了个水泄不通,知州董会章亲自带队询问案情。
单晓敬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一片喧杂声。
有婆子高声描绘案发情况:“我的天呢,吓死老身了!等俺们感觉到不对劲,已经有好几家被盗了。俺出去一看,一个蒙面大汉腾云驾雾的从屋顶飞走了。”
婆子咋咋呼呼的说了半天,不知道是说飞贼本事好呢还是说丢东西的人多呢,一点可用的线索也没提供。
董会章身上的肥肉被太阳晒的直冒油,拿着个手帕不停的去擦额头上的汗。
身边的属下要给他撑把伞遮遮太阳,也被他一巴掌打开。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大皇子就在沧州城住着,督察院离永泰巷一刻钟就到。
是哪个不要命的飞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入室盗窃,还被人看了个正着。
前任知州因为涉嫌包庇贩私盐的商人,被宁王就地免职抄家,起出的白银都够沧州一年的税收了。
董会章命好,来沧州晚还没被人来得及拽到泥坑里,反倒因祸得福升了两级,做了沧州的知州。
他更不敢为非作歹了,只求这平平安安做完任期,回京后可以傍上宁王的大腿,留在京里做个闲官。
就这个没出息的理想,还他娘的快被人给破坏了。
宁王会怎么看?以后在官场还怎么混?
董会章心里急躁、惶恐,偏偏那些丫鬟婆子跟一群鸭子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个一个说!看见飞贼身形的,站右边说给捕快听;家里少东西的,站左边登记!”
董会章脸一沉,大喊了一声。
周围静默了一下,又喧腾起来:“别挤,我先来,我们家的金银细软全没了!”
“我呸!李家的,不要以为你家老爷官比我们家主子的大,就在我们面前争先拔尖的,都是奴才谁比谁强!”
“那飞贼身高八尺,腾云驾雾…”“不对,没那么高,是个矮子!”
董会章头上三根黑线,扭过脸面对墙壁想静静去了。
单晓敬避开人群匆匆往自己家走去,推开门一看。
家里也是被飞贼翻的乱糟糟的,却并没有朱月兰的身影。
他面色苍白,摇摇晃晃的绕着院子找了三圈也没见人。
终于确定事实后,单晓敬如沉冰谷,跌跌撞撞的跑出院子,冲着董会章哭喊:“大人!大人!我家娘子没了!”
028寻赃
吵杂的同菜市场一样的环境,随着单晓敬的一声喊诡异的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给单晓敬让出一条道来。
他惨,他先来!
董会章还没有来的及想静静,腿就被人一把抱住,使劲的摇晃。
他的脸更黑,看着底下这位呼喊着媳妇儿没了的白净男人,愣神半天终于认出来是督察院的参议单晓敬。
董会章第一反应不是听他喊冤,而是想晕过去。
娘的,督察院的人也牵扯进去了,少的物件还与众不同,是个大活人!
这下子宁王那肯定是瞒不住了。
董会章似乎通过明媚的春光看见自己的仕途从此结束在沧州。
单晓敬全身的身价如今被偷了个干净,娶了个能旺夫的媳妇也不知道被谁劫走,简直是万念俱灰。
他瘫软在地上,官帽滚了老远,不顾形象的抱着董会章的大腿就是不放手,以为如此就能抓住些希望。
董会章身边一个师爷叫胡本新的,见知州别摇的两眼冒星星,赶紧强拉起单晓敬劝道:
“单参议这是做什么呢?董大人对此等恶劣事件也是极为愤慨,正在全力搜捕飞贼。单参议稍安勿躁。”
单晓敬耳朵里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脑子里只有院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场景和空无一人的小院子。
董会章见他激动的傻了,干咳了两声道:“本官对单参议的遭遇深表同情,只是要给本官一点时间。”
单晓敬终于看了他一眼,想起对方到底比自己级别高,站起来先行了一礼。
董会章只求着他别给宁王说,哪里会受他的礼,赶忙扶住:
“不敢不敢,这本就是本官职责里的事情。…那个,宁王事物繁忙,这点小事就不要让他知道了。呵呵…”
董会章扯了半天官话,单晓敬已经对府衙的效率不报希望了。
他在京里又不是没见过,部门与部门之间遇到棘手的事情就互相推诿扯皮。
失踪一个大活人,董会章在这里问东问西的功夫,飞贼早跑出城了。
朱月兰现在没受伤害,那明天、后天呢?
董会章不提宁王还好,一提起宁王,单晓敬突然有了盼想。
宁王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查案闻讯高手,也许去求宁王还能靠谱些。
单晓敬救妻心切,匆匆向董会章抱了个拳,起身就往督察院方向去了。
董会章一时没有明白,胡本新看的清楚,忙提醒:“大人,他不会找王爷去了吧?”
董会章会过意来,一拍大腿:“你在这看着,让他们快一点!再把城门给封了,一个也不许往外放!我去找王爷禀报!”
说完,董会章肥胖的身躯突然变得敏捷起来,迅速追着单晓敬往督察院去了。
胡本新回过头来,冲着寂静的人群喊:“谁还有线索?赶紧提供!”
丫鬟婆子小媳妇终于回过神来,却不急着向衙门里的人提供线索,反而互相讨论起单家的事情来。
“单大人媳妇被抢了?”
“我没见过他媳妇什么样呢?”
“我见过,听说京里来的,气质跟咱们不一样。那皮肤,啧啧。”
“哎呦,找回来也是被糟蹋了,可惜呦。”
这回轮到胡本新额头黑线了,这都是些什么人?丢了东西不该像单参议那样哭天喊地,急着找回来吗?倒有心情八婆起别人家的事情来了。
不过单参议确实可怜,听说等了几年才等到缺来沧州督察院做了个参议。
没想到才来几天,媳妇就被飞贼给抢跑了,这命格也是没谁了。
董会章到底因为太胖,没跑的过单晓敬,被他抢在前面给墨宁说了永泰胡同的事情。
林嫣睡的迷迷糊糊,被前面的争吵声给闹醒了。
看了看窗外天色有些暗淡,怔了半响才记起来这是傍晚,她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前面犹在闹闹哄哄,院子小就是这点不好,前面墨宁办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吵得后院不得安宁。
墨宁墨宁,果然没得安宁。
林嫣腹诽着,索性起来洗了把脸,抱着个装满瓜子的攒盒踱步到了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院里李瑞跟前摆着一溜的长桌,上面放满了金银首饰、锅碗瓢分。
林嫣看着惊奇,就挪到立在墙角的张传喜身边,小声问:“这是干什么呢?王爷要改行做买卖?”
可也看不出要卖什么呀?首饰还是厨具?竟然还有女人的衣物?
林嫣张大了嘴巴,差点忘了吐瓜子皮。
张传喜解释:“这是李侍卫起的赃物。你睡觉的功夫,永泰胡同进了飞贼,连盗数家。府衙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幸亏咱们王爷仁厚,派李侍卫帮忙,接过手没半天功夫,立马缴获了赃物,可以让飞贼跑了。”
林嫣还没来的及感叹,又听见张传喜压低了声音:”听说没,单参议家的嫂子也被飞贼劫走了,可惜李侍卫没找到单太太。”
张传喜想起娇美的朱月兰,摇摇头感叹:“唉,可惜了,进了贼人的窝还有好?”
林嫣彻底合上了嘴巴,朝着院子扫视了几眼。
果然一个穿着官袍的大胖子满头大汗的立在李瑞身边,陪着笑说着什么。
却没有看见单晓敬的身影,林嫣问张传喜:“单参议呢?”
“哭晕了。”张传喜说:“被杂役扶到别处歇着去了。”
林嫣看着被杂役带着过来领杂物的丫鬟婆子小媳妇,一个一个倒有秩序,就是穿那么正规擦那么香,还你推我搡唧唧咋咋的小兴奋,算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往上房瞅了一眼,嗑瓜子的速度不自觉的有些快。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听屋里一声响:“张传喜、燕七,进屋!”
张传喜没等话音落,拉着林嫣就赶紧进了上房。
墨宁立在窗前,面色铁青,瞟了一眼林嫣手中的攒盒道:“放一边去,这是督察院不是你家后院!”
林嫣一愣,不懂墨宁为什么冲她发脾气。
还是张传喜心善,伸手把她装各种小零嘴的攒盒接了过去,放在了案几上。
林嫣有些委屈,外面那些小媳妇香气冲的鼻子发痒,唧唧咋咋的吵个没完,为什么偏偏拿她开刀。
墨宁沉默一会,又道:“单参议不是同你关系好吗?他遭遇不幸,你去探望一下吧。”
林嫣默不作声的转身,出门。
单晓敬在休息室里已经哭累,睁着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望着墙壁发呆。
李侍卫也没有抓住飞贼,也没有找到朱月兰,一切就这么没了?
林嫣进来时,正看见他这副样子,顿了顿,走上前道:“单参议节哀。”
没说错吧,确实要节哀,因为朱月兰落在她手里,就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029连夜
林嫣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她前脚刚绑了人,后脚永泰巷就进了飞贼,正好把她的痕迹给掩了。
她把这归功于天意难违。
是老天让她重新活过来,看清楚林乐同和朱月兰的真面目的。
否则,林嫣还会误以为哥哥逃避责任,跟她一样没出息的躲在某处憋屈的活着。
还好,一切来的及。
她这回,就去国公府拨乱反正,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好好瞧一瞧。
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还真的当她是病猫了!
林嫣心中有了主意,于是耐着性子劝了单晓敬几句,试探着问:
“王爷可说了什么没有?比如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单晓敬摇头:“没有。”
他看见林嫣,猛的想起白日里的闲话来,一把抓住林嫣的胳膊,急问:
“燕公公,周世子真的有那个癖好?”
林嫣一愣,没想到单晓敬还挺上道。
于是她艰难的点了点头:“…莫不是你怀疑?单参议,这种拿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就算你猜对了又能怎么办?那可是王爷都没有办法整治的淮阳侯世子!”
单晓敬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万念俱灰“是了,那是权贵!”
他反复叨念着这句话,突然拿手去打自己的头:“那是权贵!那是权贵!我算什么?没有娘子,我连个官也做不上!”
林嫣冷眼看着他发疯般的扯自己的头发,若是与她不相关,倒也值得同情。
可是这种把幸福建立在别人尸骨上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林嫣心里挂念着昏迷的哥哥,还有朱月兰那个不要脸的妇人。
最好撬开她的嘴,也许能知道些更多国公府的事情。
林乐同没有把她灭口,定是朱月兰手里有什么后招。
否则凭着朱月兰一介女流,哪来的胆子向林乐同又要路费又要官位?
林嫣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说道:“单参议要相信王爷的能力,不要焦急。我还有些事情,先回去,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往外走去,单晓敬等她走到门口,突然扑了上去:“燕公公!你说周世子偏爱妇人,看上眼的就偷偷绑走可是真的?”
他的声音太大,林嫣转身一把捂住单晓敬的嘴巴:“你疯了,这种事背后说说就好,怎么好嚷出来?”
单晓敬挣脱开她,眼睛发红:“为什么不能说?就因为他是皇后的侄子,就可以为非作歹不受惩罚吗?”
林嫣很想一巴掌招呼他脸上,还好意思说别人为非作歹。
林嫣深呼一口气,说道:“单大人魔障了,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说不得就好了。”
她顿了顿:“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嚷嚷出来。正如你说的,谁让他是皇后的侄子呢?”
对不起了周世子,实在你也不是好东西,这锅真就你背着合适。
林嫣心里默念了几句,终于摆脱单晓敬的纠缠疾步回了墨宁呆的小院子,这才有些安心。
院子里赃物已经分发完毕,董会章还立在上房门口不停的偷偷擦额头热汗,心焦的等着墨宁最后的发落。
墨宁左手拿玉环磕着案几,右手扒拉着从林嫣手里没收攒盒里的瓜子。
等到董会章擦汗的帕子都能拧出水来,墨宁终于发话:“该宵禁的宵禁,该盘查的盘查。不要让我再听到沧州出了什么飞贼!”
董会章终于松懈下来,王爷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他的官帽保住了。
他赶忙表态:“下官必定鞠躬尽瘁,衔草结环…”
话还没说完,墨宁挥挥手:“回去吧,少说废话多做事。”
董会章连声谢恩,屁颠屁颠的往外走。
路过林嫣身边,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林嫣微微一避让,顺口问了句:“飞贼可捉到了?”
董会章摇头:“飞贼看事情不妙,早跑来,李侍卫都没追上。”
还真有飞贼,林嫣又问:“那你不戒严城门?”
“戒严了,这半天除了周世子的人马,连只苍蝇都没飞出沧州。”董会章说完,见林嫣似笑非笑,心里一动。
他试探着问:“燕公公莫不是认为飞贼混进了周世子的队伍?”
林嫣打着哈哈说:“我可什么都没说,董知州再见。”
她决定回京后就给淮阳侯世子点一盏长明灯。
正愁怎么善后,周世子就来了;刚胡诌了几句想让单晓敬想歪,飞贼就出现了,同时周世子霸气出城。
再没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老天果然厚爱她。
林嫣似乎有了极大的信心,拜别深陷惶恐的知州董会章,朝后院走去。
墨宁选的这个小院子,在督察院西北角,罩房紧挨着后巷,很是寂静和偏避。
估计是方便他的侍卫们神出鬼没不被人注意。
此刻自然也便宜了林嫣。
因着督察院插手了飞贼的案子,门口还聚集些领完赃物没有及时回家的丫鬟媳妇。
再说了,万一被单晓敬或者其他人发现大晚上林嫣鬼鬼祟祟的出门,那就不妙了。
林嫣望着三丈高的墙头犯了难,周围连棵能爬的大树都没有,那些侍卫们是怎么飞上去的?
她绕着紧邻后巷的围墙来回走了好几圈,天都要黑透了。
盯着她的郭立新有些着急,照着这个速度,天亮了林嫣还在围墙底下徘徊呢。
郭立新隐在暗处,目露精光四处查看,直到发现墙根底下那堆老高的柴禾,于是不动声色的朝着那里打出了个东西。
柴禾发出“乓”的一声响,林嫣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来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林嫣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还好是堆柴禾,估计没放好掉了一根,林嫣擦了把冷汗回头继续望着围墙发愁。
就在郭立新几近绝望,严重怀疑林嫣智商的时候。
林嫣终于咧开嘴,一嘴白牙在黑夜中闪闪发光,起步朝那堆老高的、都快没过墙头的柴禾走了过去。
她手脚并用,敏捷的爬上柴禾堆制高点,警惕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郭立新呼吸一停,以为林嫣发现了自己。
谁知道林嫣看一眼就是真的只看一眼,随后骑在墙头上发呆。
怎么下去?墙那边又没有堆老高的柴禾。
郭立新约莫是想到了原因,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怪不得王爷让盯着林嫣,能帮就帮呢,女人还是适合在内宅里厮杀。
杀人绑票、爬墙登高的活,留给男人吧。
郭立新悄悄拾起一棵散落的木头,朝着林嫣后背就扔了过去。
林嫣听到身后有风声,还没回头就被一个黑影打中,一时没有坐稳摔了下去。
030审讯
“啊……!”
林嫣的哀嚎声惊动了黑色中的觅食野猫和猫爪下逃生的耗子,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捂着生疼的背,又揉揉了可能摔破皮的胳膊肘。
好在能走能蹦没什么大碍,林嫣不疑有它,只好对着围墙骂了一声“娘”,然后一瘸一拐的朝城南方向去了。
蹲在墙那头的郭立新听着林嫣的脚步渐渐消失在南边,这才松了一口气翻身越过围墙追去。
林嫣到二蛋家的时候,林修和已经醒了。
朱月兰三天没有给他水喝没有给他饭吃,最后又喂了些迷药。
他的身子虚弱,对药力的抵抗也就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此刻丁残阳给他喂了碗稀粥,又把浸过冷水的脸巾给他敷上。
毕竟是练武之人,没多久便醒了。
他一睁眼看见丁残阳,先把目光放到了对方腹肌和手上虎口处,呆看清也是个练武之人后瞬间就要跳了起来。
但是身体虚的太久,没等跳起来眼睛就开始冒金星,站不稳又躺了下去。
丁残阳冷冷看了他一眼,直言说道:“我是受燕七委托救你的!”
林修和头晕眼花中听到“燕七”两个字,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林嫣开玩笑,说将来行走江湖时要用的化名,“燕”通“嫣”,她又排行第七而得名。
这事难道还惊动妹妹了?
林修和等了一会,眼前星星消失的差不多了,才打量起这间简陋的茅草房。
一榻一桌一碗一凳,以及乐呵呵忙前忙后的一个布衣圆脸少年,倒真应上了圣人“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那句老话来。
林修和重将目光转向丁残阳,对方正在一点一点的擦拭那把已经可以做镜子的刀。
他很想问问林嫣眼下是不是也来了沧州,接过酝酿半天出口的话竟是:“你这把刀有名字吗?”
“无名。”丁残阳道:“随便买来的一把而已,能杀人就行。”
林修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对方的话,心里先下了结论:这是一个以杀手作为职业生涯的破落刀客。
可是如今战乱停了三十多年,正是风调雨顺的太平年,朝廷允许这些江湖帮派的存在吗?
林修和索性静默下去,静静的看着丁残阳擦他那把宝贝的大刀。
忙前忙后终于烧好一壶水的二蛋,拿起家里唯一的一个碗倒上热茶,递给林修和,很热络的问:
“你跟燕七爷什么关系?等会他估计揪过来了。”
林修和手打了个颤,泼出去半碗水:“燕七爷…在沧州?”
“对呀。”二蛋点头,憨厚的笑道:“宁王来沧州,燕七爷自然也跟着来了。”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好像宁王跟燕七生死不分离似的。
林修和又静默了下去,妹妹什么时候和宁王联系在一起了?
正要推门进来的林嫣满头黑线,感情都以为她是墨宁身边的一个小内侍,真是个无比酸爽的误会。
她黑着脸跨进门,二蛋惊喜的喊了一声:“七爷来了!”
林修和第一时间转头去瞧妹妹,黑了瘦了。
似乎还高了点。
自己没本事,着了别人的道差点死在沧州,连累的妹妹放弃京里的繁华跑这里来受苦。
林修和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不话来。
林嫣疾步走到哥哥面前,望着面黄肌瘦的林修和,一时也是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丁残阳将刀入鞘,站起身推开林嫣,从床底下揪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
朱月兰被塞住嘴,已经没有力气发声了。
林修和被惊吓住,他一直以为床底下偶尔的响动,是有老鼠呢,谁知道是个大活人。
林修和看清楚绑的是谁,眸子一暗,望向林嫣:“你,都知道了?”
林嫣的点点头,走到床前默默靠近哥哥坐下。